見明蘇來問安,皇后很高興,立即便命人將她請了進來,又命宮人奉茶。
明蘇朝那些畫像看了幾眼,皇后便笑道:“都是行宮中的美人,還有些是底下新呈上來的。後宮的妃嬪,看來看去都是那幾個,陛下不厭,本宮都看厭了,便想趁新歲,多擇幾人,也好為陛下延綿子嗣。”
這是她們那日說好的,皇后已開始行動了,且不露分毫馬腳,好似就是她一人的主張一般。明蘇忽生愧疚,皇后這般好,她怎能想些有的沒的。
“娘娘說的是,父皇膝下的確單薄了些。”明蘇悶聲道。
鄭宓察覺了,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看了看她,笑著道:“公主今日怎有空來我這兒了?”
明蘇正欲開口,宮人奉上茶來,這茶自不是皇后親手沏的,可明蘇不由便想起那日,在棠宅所飲的粗茶。
她心一沉,笑道:“前兩日見著了棠清,便來看看娘娘。”
她有意將棠演的名字說錯了。說罷便細細留意皇后的神色。
鄭宓先是一愣,隨即笑道:“公主說的可是演兒,幼弟不愛應酬,公主何處見的他?”
她聽出來了。明蘇鬆了口氣,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但又一想,棠演的名姓不難打聽,皇后每月都遣宮人回家,可見對家中的情形必是知曉的,她試探也試探不出什麼來。
“是初五那日,兒臣登門拜訪所見。”明蘇說道。
鄭宓便笑:“這便是了,演兒喜與詩書為伴,而不愛與人往來,平日裡甚少出門。”
又道,“他為人耿直,不會變通,若有失禮,公主莫怪罪。”
聽著全然便是對幼弟的拳拳愛護之心。
明蘇便不說話了,有一搭沒一搭地飲茶。鄭宓卻有些不安,不知她為何突然去見了棠演,方才說錯了名字,是有意還是無意。
明蘇忽然道:“兒臣在棠宅也飲了盞茶,可惜卻是茶水粗陋,與娘娘的手藝全然不同。
兒臣與國舅閒談說起令堂精通茶道,可國舅卻說令堂從未習過茶道。”
聽到此處,鄭宓便知道了,必是明蘇不知怎麼,察覺了她與出嫁前的差異,故來試探。
她有些緊張,口中卻裝得從容自如:“先母在幼弟還未之事時便過世了,那段時日,家計艱難,我以節儉為上,家中所用,俱是粗糙簡陋之物,所飲茶水亦是如此,演兒自幼不曾飲過什麼好茶,自然便以為先母不善茶道。本宮也是入宮之後,手邊有了好茶,方才重拾此道。”
這解釋也還過得去,畢竟棠家從前過得簡樸,是宮中皆知的。明蘇便信了。
鄭宓說完,便留意著明蘇的神色,見她不再有疑惑。
頓時鬆了口氣,可安心之餘,又失落起來,若是能順勢說出,她就是鄭宓,便好了。
可說出來,又有什麼用,明蘇待她早已不是從前了。何況她們接下去要做大事,若是明蘇知曉她是誰,還能與她心平氣和地相處嗎?
鄭宓這般想著,卻是越發失落起來。心愛之人就在眼前,但卻不能相認,此事何等折磨。
茶盞中還冒著熱氣,今日所用的,是青瓷茶具,質地剔透,釉質溫潤,與盞中清雅的茶香很是相宜。
明蘇透著氤氳的熱氣,看到皇后眼角幾分黯然,忽然有些心軟。
她為何要來試這一趟?難道皇后還能是假的不成?這般懷疑,若是皇后知曉,想必會心寒吧?
明蘇低頭以杯蓋撥了撥浮在水面上的茶葉。她已心軟了,但連日來的疑惑卻抑制不住地往上湧,好似弄清此事,是一件極為要緊的事一般。
明蘇暗自一哂,能有什麼要緊事?阿宓都不在了,除了為她討回一個公道,還有什麼事是要緊的。
她想著,抬頭時,恰對上皇后的眼眸,她正望著她,她眼中有些暗淡,可眸子裡的繾綣溫柔,卻與明蘇日日夜夜都盼著能重逢能再見的那人一模一樣。
明蘇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既疼又喘不過氣。
她臉色驟然蒼白,目不轉睛地盯著皇后,像是第一回認識她,眼中滿是陌生與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