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眾人探寶碰運氣,皮倫悲喜海盜知(1 / 4)

波特吉如果是英雄的話,就會在軍隊裡受罪。可他是大喬·波特吉,在蒙特雷監獄裡受過正規的訓練,所以在愛國激情受挫後,他非但免了受罪,還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既然人的日子分成兩半很合理,也就是一半時間睡覺,一半時間醒著,那麼人的年頭就理所當然應該一半在監獄裡過,一半在監獄外面過。整個戰爭時期,喬·波特吉在監獄裡的時間要遠遠超過在監獄外的時間。

普通百姓因為做了什麼事受罰,而軍規在這個基礎上又加了一條規矩——懲罰沒有做事的人。喬·波特吉始終沒有弄明白其中究竟。他沒擦槍;他沒刮鬍子;有一兩次休假後他沒歸隊。除了這些缺點以外,大喬還特別喜歡在受斥責的時候以非常友好的口氣為自己辯解。

通常情況下,他有一半的時間在監獄裡度過。服兵役兩年,他在監獄裡待了十八個月。他對軍隊的監獄生活極為不滿。在蒙特雷監獄裡,他習慣了輕鬆自在,習慣了有人作伴。在軍隊監獄裡是除了幹活啥都沒有。在蒙特雷,對他的指控從來就只有一個:酗酒擾亂社會治安。在軍隊,對他的指控多得把他整個兒搞暈了,他的大腦可能因此受到永久影響。

戰爭結束後,軍隊全都解散了,可大喬還有六個月刑期要服。指控他所犯的罪行是:“酗酒翫忽職守。用煤油罐襲擊一位軍士。否認自己的身份(他想不起來了,所以就否認了一切)。偷竊兩加侖熟豆子,還有騎著少校的馬擅離職守。”

要不是停戰協定已經簽署,大喬可能早給槍斃了。別的退伍老兵回來把慶祝勝利的糖果全都吃光以後又過了很長時間,大喬才回到蒙特雷。

大喬從火車上跳下來的時候,穿著軍裝外套、短上衣和藍色的嗶嘰褲。

城裡沒多大變化,只是實施了禁酒令,而禁酒令並沒有改變託萊利酒館。喬用外套換了一加侖的紅酒,然後出門找他的朋友去了。

那天晚上真朋友他一個也沒找到,但是他發現,蒙特雷滿街都是邪惡狡詐的妖女和皮條客,這些人隨時準備把男人們引入陷阱。喬本來就不是品行端正的人,因此對陷阱並不反感;他喜歡陷阱。

沒過幾個鐘頭,他的酒就喝完了,錢也花光了,然後妖女們就想方設法要把他送出陷阱,可他不想離開。他在陷阱裡適意得很。

這些人要強行把他趕走,大喬頓時義憤填膺,把傢俱和窗戶都砸了個稀巴爛,嚇得衣不蔽體的姑娘們尖叫著跑進外面的黑夜裡。然後他想了想,點火把房子燒了。引誘大喬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對誘惑根本就沒有抵抗力。

一個警察終於出面干預,逮捕了喬。波特吉開心地嘆息一聲。他又回家了。

審判過程很快,也沒有陪審員,大喬被判入獄三十天,他極為舒適地躺在皮吊床上,在沉沉大睡中度過了十分之一的刑期。

波特吉喜歡蒙特雷監獄。這是個和人見面的地方。如果他坐牢的時間夠長,朋友們你出我進,最後他全都能見到。時間過得太快了。到了要走的時候,他有點兒難過,不過得知再回來其實相當容易,他的傷感當即緩解。

他倒是想再次跌入陷阱,可惜他既沒酒也沒錢。他走遍了大街小巷找自己的老朋友皮倫、丹尼和巴布羅,怎麼也找不到。警長說他已經好久沒有把他們記錄在案了。

“他們肯定死了。”波特吉說。

他很傷心地漫步走到託萊利酒館,可是託萊利對沒錢又沒東西可換的人並不友好,他沒有給大喬多少安慰;不過託萊利提到,丹尼繼承了煎餅坪上的一座房子,他的朋友們都和他一起住在那兒。

大喬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很想見到自己的朋友。傍晚時分,他信步上山朝煎餅坪走去找丹尼和皮倫。走上那條街的時候天色暗了下來,半路上他碰見了皮倫,皮倫匆匆忙忙,一副有要事在身的樣子。

“嗨,皮倫,正要來看你呢。”

“你好,喬·波特吉,”皮倫直來直去,“你到哪兒去了?”

“我在軍隊呀。”喬回答說。

皮倫完全心不在焉。“我得走了。”

“我跟你去吧。”喬說。

皮倫停住腳步,打量著他。“你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他問。

“不記得了。什麼日子?”

“今晚是聖安德魯日[16]前夜啊。”

波特吉頓時明白了;這一夜,所有的帕沙諾人只要不在監獄裡,都會徹夜不眠地在森林裡遊蕩。這個晚上,所有埋藏在地下的寶物都會穿透地層發出若隱若現的磷光。樹林裡也確實埋藏著很多寶物。兩百年來蒙特雷多次遭受入侵,每次都有珍寶埋在地下。

夜色清朗。皮倫一改平日的刻板冷硬,活躍起來了,他偶爾會這樣。今晚他是理想主義者,是禮物的贈予者。今晚他擔負著行善的使命。

“你可以跟我走,大喬·波特吉,不過要是找到寶了,要由我決定怎麼處置。你要是不樂意,你就自己去找你的寶吧。”

大喬不善於自我管理。“我跟你一起走吧,皮倫,”他說,“我不在乎什麼寶不寶的。”

他們走進森林的時候夜幕降臨了。腳下是厚厚的松針。此刻皮倫心中明白,這是一個無與倫比的夜晚。天空中飄浮著薄霧,月亮在薄霧後面發出光芒,森林中遍灑著輕紗似的月光。我們視為現實的清晰輪廓全都不見了。樹幹不是黑色的木柱,而是柔和虛幻的影子。一叢叢灌木在奇特的月光下失去了形狀,變得飄渺不定。今晚鬼魂可以自由行走,無須擔心人們不信鬼神;因為今晚是幽靈的天下,對此無知可就太麻木不仁了。

皮倫和大喬不時地與其他尋寶人相遇,他們在松樹之間不停地兜來兜去。他們低著頭,默默地走動著,和誰都不打招呼。誰能說這些人都是真正的大活人呢?喬和皮倫知道有一些就是老輩人的影子,那些寶就是他們埋的,在聖安德魯日前夜,他們悠悠盪盪回到這個世上,防止有人動自己的金子。皮倫把聖安德魯的紋章掛在脖子上,放在衣服外面,所以他不怕鬼魂。大喬走路的時候手指頭交叉起來,做出神聖的標誌。他們或許也害怕,但是他們知道自己採取的保護措施足以應對這個怪異的夜晚。

他們走著走著,起風了,風驅趕著雲霧從淡淡的月亮前飄過,宛如一層薄薄的灰色水彩。飄浮的霧氣讓森林的形狀搖曳不定,彷彿每棵樹都在偷偷地爬行,每片灌木叢都在悄無聲息地移動,像巨大的黑貓。樹梢在風中颯颯作響,像是在用嘶啞的嗓音算命測生死。皮倫知道偷聽樹的對話不是明智之舉。知道未來絕無好處;此外,這種悄悄話並不聖潔。他的耳朵不再關注樹的交談了。

他開始在林子裡拐來拐去,大喬跟在他身邊,像一隻警覺的大狗。獨行的人們默默地從他們身邊經過,不打招呼,只管走;鬼魂悄無聲息地從他們身邊經過,不打招呼,只管走。

山下很遠的地方,海岬上響起尖利的霧號;淒厲的警報大放悲聲,為所有那些觸鐵礁而沉沒的船隻,為終將在那裡死去的所有生靈。

皮倫打了個寒顫,感覺到了寒冷,雖然那天晚上還是挺暖和的。他壓低嗓門唸了一聲“萬福瑪利亞”。

他們和一個低著頭的灰衣人擦身而過,那人沒打招呼。

一個小時過去了,皮倫和大喬還在林子裡轉個不休,和那天晚上遍地皆是的鬼魂一個樣。

突然,皮倫站住了。他的手抓住大喬的胳膊。“看見了嗎?”他耳語道。

“哪兒?”

“正前方。”

“呃——好像看見了。”

皮倫覺得,他好像看見就在他前方十碼的地方,有一束柔和的藍色光柱射出地面。

“大喬,”他悄悄地說,“找兩根棍子來,要三四尺長。我得盯著,不然就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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