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十三郎過去是隴西有名的盜賊,盜賊和普天之下任何的職業都一樣,要想幹出名氣,一定得是個有抱負的實幹家。胡十三郎就是這樣的人,可他來了衙門以後,一直被六子壓著一頭。
眼下有個能讓他出風頭的機會,他自然要上。
“行了行了,看在咱們同僚一場的份上,我就幫你這個忙,趙大人,沒意見吧?”
趙鳶搖搖頭。
胡十三郎把懷中的試卷交給六子,二人換了職責。等胡十三郎拎著刀離開庫房,六子才問:“趙大人,你究竟賣著什麼關子?”
六子會突然出現和胡十三郎調換職責,是有原因的。
昨夜他和趙鳶回衙門的路上,她人已經醉的分不清南北東西,卻還記得嘮叨自己讓他今早和胡十三郎掉包,而且一定得避開王道林。
六子也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時間有限,他來不及給李憑雲通風報信,他一直猜想,最終得出一個合理的答案:胡十三郎是晉王舊奴,趙鳶怕他趁機給自己使絆子。
這關頭,但凡胡十三郎給她打暈她,叫她無法主考,翫忽職守的罪責就輕飄飄落在她頭上了。
胡十三郎一走,六子道:“趙大人,我護送你去監考。”
趙鳶神色嚴肅,輕輕道:“把卷子燒了。”
“什麼?”
“六子,勞煩你把手裡的卷子燒了,一定不要被人發現。”
第40章 惡人與狗3
太和縣有史以來的第一場科舉考試,狀況橫飛。
先是有個七十多歲的老書生當熱暈,趙鳶命人將他抬下去休息,骨質疏鬆的老人家指著趙鳶的鼻子大罵:“我等了一輩子才等到太和開科舉,你一個沒斷奶的女娃娃,竟敢剝奪我科舉的資格,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趙鳶沒轍,只能請來縣裡的大夫在旁邊伺候著他。
其次便是有幾個臨時衙役受不了這活,抱怨聲恰好被胡十三郎聽見了,胡十三郎拎著幾人出去“教訓”了一通。
結束考試時,忽然有個考生站起來撕了試卷,他跳上桌子,揚起紙屑。
趙鳶想,他一定是瘋了,於是喚人來將他送回了家。
太和縣立縣以來的第一場科舉,有驚無險地結束了。
考試結束那一瞬間,百名考生完成了邁向仕途的第一步,而趙鳶也終於完成了自己仕途上第一個成就。她矇頭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便開始馬不停蹄地閱卷。
趙鳶第一個閱到的是高程的卷。
縣裡的考試和其它地方一樣糊去了考生姓名,但因她看過高程寫的文章,所以一眼識別出了他的卷子。
試題有兩道貼經,一道雜賦。
高程默寫的經義一字不差,雜賦正是稱絕。
趙鳶欣慰地笑了:“李憑雲果然會識人。”
高程的文章恰如他那一雙碧眼,豔麗卓絕,叫人過目難忘,久久流連,以致趙鳶再看別人的文章,毫無興致。
正當她打哈欠時,王道林散著頭髮衝進了明堂:“趙鳶,你個賤人!”
趙鳶放下手中試卷,抬頭冷漠地看著王道林:“閱卷是你我二人之責,王主簿為何現在才現身?”
王道林指著她的鼻子:“你一個屁都不懂的婦人,竟敢沒有我的吩咐臨私自更換試卷!”
趙鳶鎮靜道:“昨日考試前,我不小心將墨灑在了原先的試卷上,考生都在等我,我只能拿出之前多出的那份卷子發給他們。”
“你明明早有準備,要不然從哪變出百來份卷子!”
是啊,她從何處變出另一套試卷呢?
整個太和縣只有一個印刷作坊,恰好是王家人開的,她若想私印試卷,不但沒有門路 ,更是違法。
可她明知道王道林賣題,若她把原先的試題發給考生,便是蔑視科舉公道。
她自己是科舉過來的,因女子身份,也受過一些不公的誹謗,她深知公道的重要性。
對一無所有的讀書人來說,公道是他們的全部。
最後用在考試的這一套試卷,有百餘份,是她一張一張親手抄的。
面對王道林的指責,趙鳶不打算還嘴。
狗與她吠,何必計較。
“趙鳶,你想自己找死,到時候就算跪在我腳下像母狗一樣求我,我也不會替你說半句話。”
“王主簿,這話過分了。”周祿從明堂外走進來,指責王道林:“孔孟而聖面前,何出妄言?”
周祿畢竟是京兆府的官,正兒八經的進士,又是王家請來的人,王道林不敢得罪他,拂袖道:“周主簿,我可提醒你,這娘們最會裝單純,別被她騙去。”
周祿說了幾句安慰王道林的話,將其送出明堂,而後前來安慰趙鳶。
趙鳶微微一笑:“周主簿若是不忙,提下官分擔些壓力,一起閱卷吧。”
周祿不敢不敬趙鳶,因她是太傅之女。
一品大員,三代帝師的獨女,也只有王道林那頭腦簡單的東西敢對她口出狂言。
不過,顯然周祿也沒想到趙鳶會臨時換題,他不相信一個女子會有如此膽量,便旁敲側擊道:“趙主簿,是背後有人給你支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