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喊得什麼?怎麼聽著像是去脫他衣?難道打輸了還要被人扒去衣服以示懲戒?
朱祁鈺等人面面相覷,不明其意。
在遠處的馬場上,一百二十多名小黃門在歡呼慶祝,彷彿打了大勝仗。雜兵們笑嘻嘻地蹲在地上,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最興奮的還要數太子朱見濟。
他搶過一匹“竹馬”,騎在胯下,然後舉起那杆軍旗,小胖腿翻飛,圍著戰場轉了一圈,然後停在朱見深旁邊,高高地仰著頭,像一隻驕傲的小公雞。
“興老,你似乎看出些門道來?”
“陛下,老奴確實看出些門道來。有意思,確實有意思。”
張永在一旁不屑道“太子和沂王兩位殿下,孩童玩耍而已,能有什麼門道?”
興安不客氣地答道“宣廟先帝平定漢王之亂,老奴就任職御馬監,提督四衛營和勇士營,伴駕出征。雖然愚鈍,但看多了,自然有些心得,也把這老花眼練就出來了。”
朱祁鈺客氣地說道“興老,你請說。”
“陛下,老奴觀沂王陪太子殿下兵戲,有兩點很有意思,彰顯其有名將之姿。”
“哪兩點?”
“陛下,第一點是他喊‘跟我衝’,領竹馬騎兵出擊。這個‘跟’字出自天性,那就非同小可了。”
張永臉上還有些許不屑,“興老,怎麼非同小可?”
“一般人多會喊‘給我衝’,沂王殿下卻喊‘跟我衝’。給和跟,一字之差,天壤之別。喊‘跟我衝’的,是身先士卒;而喊‘給我衝’的,是叫別人在先,自己在後。”
“將是兵膽。將軍身先士卒,一馬當先,屬下兵馬肯定也是拼死相隨,勇往無前。”
興安的話讓張永等人收起臉上的輕視和不屑。朱祁鈺看著遠處在歡呼人群裡結伴而行的朱見深和朱見濟兩兄弟,神情複雜。
“興老,第二點是什麼?”
“陛下,你有沒有注意到,沂王殿下帶著竹馬騎兵衝鋒時,沒有正面殺進敵陣裡,而是繞了一大圈,從敵陣後翼起進攻。”
“沒錯,確實如此。”
“沂王殿下身先士卒,說明他天生勇武。按照一般孩童玩耍的習性,肯定是直接殺進敵陣,這樣才更顯自己的勇猛。”
朱祁鈺、張永等人不由自主地點頭。
“但是如此直衝敵陣,在戰場上是大忌!”
朱祁鈺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問道“興老,還請與朕解說清楚。”
“陛下,騎兵正面衝陣,除了少數人馬皆披具甲的重騎兵、要一錘定音之外,沒有騎兵會這麼做的,那是在送死。或策馬遊走,持弓遠射,擾亂敵陣;或迂迴到側翼和後面,尋找漏洞...”
“不管如何,騎兵多是持仗機動性,或營造,或尋找敵軍的薄弱之處,然後一擊建功。沂王殿下沒有上過戰場,也沒人教他如何使用騎兵,卻能迂迴包抄,直擊薄弱。陛下,這就是天賦啊。”
聽完興安的話,朱祁鈺沉默了好一會,才重重地長舒一口氣,彷彿這口氣被憋在胸口許久。
他看著遠處的朱見深,喃喃地說道“是啊,他才七歲。”
張永也喏喏地嘀咕道“還真讓他玩出花來。”
朱祁鈺沒說話,眾人也不敢出聲。一片寂靜,只有身邊的樹葉,在風中嘩嘩作響。
在他們身後,是皇帝鹵簿隊伍。持扇、打傘和抬步輦的內侍們,呆呆地站在那裡,就跟像一根根木樁似的。
在遠處,一百多小黃門在歡呼。
他們滿是塵土的臉上,流淌著汗水,洋溢著喜悅。還是少年的他們,猛然現完成了一件頂天立地的大事,自己成長為有擔當的大人。
他們激動地看著朱見深和朱見濟,圍著兩人又蹦又跳,就像一群歡騰的蜜蜂。
朱祁鈺遠遠地看著朱見深拉著朱見濟的手,走在歡呼的人群中。
恍惚間,彷彿回到了父皇病逝那天,自己彷徨不知所措,正是皇兄拉著自己,走在素縞哀哭的人群中。
“張永。”
“小的在!”
“你在這裡再等半個時辰,等太子和沂王盡興了,接太子回坤寧宮,送沂王回仁壽宮。”
“遵旨!”
“王誠!”
“小的在!”
“司禮監暗中遍諭禁內十二監、四司、八局,自今日起,太子、沂王兩殿下的任何要求,先稟告司禮監,準允了再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