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壽宮西偏殿裡,兩個孩童正在小眼瞪小眼。
穿著團領大紅綾羅蟒袍,頭戴翼冠的正是朱見深。坐在他對面,身穿青色襴衫,頭戴生員巾的,正是李東陽。
兩人剛剛通報過各自年紀,李東陽要大半歲,但是朱見深顯得要健壯高大些。
今天是李東陽奉旨給沂王殿下講經義的第一回,才見面說得幾句話,兩人就跟兩隻驕傲的小公雞,對上了。
誰也不服誰。
“聽說你是順天府神童?”
“不敢當。”李東陽鼻孔朝天地答道。
“既然你為神童,神在何處?”
“我三歲能書,五歲讀詩,六歲能講《尚書》。一目數十行,過目不忘。”
“吹牛!”
李東陽被氣得臉色鐵青,許久才緩過勁來。
“我不與無知小兒爭論。”
“無知小兒?那你知道的很多了。”
“當然!”
“本王問你,太陽為何從東方出?”
李東陽愣住了。
自己讀過的書裡,沒有說啊。
“你叫東陽,居然不知太陽為何東昇?還有臉叫別人無知小兒!”
李東陽被接連暴擊,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強撐著反問道“那你知道太陽為何東昇?”
“當然知道,因為太陽自西而落!”
李東陽差點一口老血噴在朱見深的臉上。
這是什麼答案?!
隔壁暖閣裡也響起噗嗤輕笑聲。朱見深知道,這是孫太后和酆老夫子一邊對弈,一邊支著耳朵偷聽。
李東陽沒有注意到,他心思全在跟朱見深的爭鬥上。仔細琢磨著朱見深剛才的答話,想著如何反駁,可是想著想著,越想越玄妙。
“妙!”李東陽擊掌叫道,“殿下此答絕妙!太陽自西而落,迴圈一週,當然自東而升!大妙!”
“你真懂了?”朱見深問道。
“真懂了!太陽自東而升,在天空迴圈半周,傍晚自西而落。在地府再迴圈半周,早晨再自從東而升。”
這神童確實有兩把刷子,這麼快就想通了,還把話給圓了。
“你還是沒懂。”朱見深搖了搖頭。
他到處翻了翻,找出一個皮革縫製的蹴鞠,又抓起桌子上的一個蘋果。
左手舉起圓圓的蹴鞠,朱見深說道“這是我們所住的世界,上面分有四洲大6,島嶼和浩瀚無際的大海。這是太陽。”
說著,右手舉起那個又圓又紅的蘋果。
蹴鞠不動,蘋果圍著它轉了一圈又一圈。李東陽看著看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如果世界真是這樣,那就完美地解釋了太陽為何自東而升,自西而落。
只是還有個大問題。
“那人站在下面,不會掉嗎?”李東陽指著蹴鞠的底部說道。
“蹴鞠被無邊無際的混沌真炁包圍著,就像魚在深海中間。你閉著眼睛想象一下,魚不過尺長,浮在海水中,上離海面數里,下離海底數里,魚能分辨出何為上,何為下?”
李東陽還沒反應過來,隔壁酆化雨的手一抖,一枚白子咣噹落在棋盤上,蹦彈了幾下,把大好的棋局攪亂。
被朱見深的問題帶進去的孫太后,被聲音嚇了一跳。她狐疑地輕聲問道“酆老頭,怎麼了?”
酆化雨已經鎮靜下來,輕聲答道“殿下天縱英才,老夫自嘆不如。只是不知他降世是應劫,還是革運?”
這回輪到孫太后的手一抖,一枚黑子咣噹落到棋盤上。
李東陽想了許久,越想越糾結,坐立不安,十分矛盾。
最後他遲疑地說道“殿下,我裝模作樣地講經義,暗地裡你收我做學生,傳授這些萬物天理,可好?這樣就不算抗旨了。”
“呵呵,你這是打著遵旨的藉口,好保全你神童的面子吧。”
“殿下,你不能平白汙人清白。”
“想做我弟子,先考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