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
樹葉邊沿已開始泛黃,枯萎的花兒呈紅褐『色』,整片山林不再是統一的綠。五彩斑斕,煞是可愛。
這片山林名叫枸杞嶺,位於鄂縣西二十里處,聽其名就知道了,此處盛產枸杞。
果然,剛到山腳下,還未進入樹林,荷花就從一棵矮樹上摘到了紅彤彤的枸杞果子。
她往嘴裡丟了一個,嚼了兩下,立即『露』出笑容。
“不太甜,不過挺香。”
隨手將剩餘的枸杞分給三個男人,大家嘗過,均是點頭稱讚。
吳關見荷花是騎在馬上探身摘的枸杞,身形優美矯健,不禁讚歎道“姐姐的騎術可真厲害。”
荷花一挑眉,道“告訴你個秘密吧。”
“哦?”
幾人下馬,席地而坐,準備修整片刻。
待坐好了,荷花道“我家出身行伍,騎馬的本事是我阿耶從小教的。”
閆寸對此頗感興趣,不由追問道“你阿耶亦是行伍之人?”
“不錯,但他不是官兒,不過是個小卒。隋末他隨主將平叛,因殺敵悍勇,被提拔為主將親衛,俸祿賞賜多了起來。
家裡本以為要過上好日子了,可誰知主將遭王世充構陷,下了大獄,我阿耶亦受牽連,不久便與主將一起死在了獄中。”
“是王世充下的手?”吳關道。
“除了他還能有誰,”荷花長長舒了一口氣,道“也算老天有眼,讓李世民攻下東都,生擒王世充。他被當街斬,我家大仇得報。”
“怪不得李世民岌岌可危時,你願出手相助。”吳關又道。
“那當然,我雖身在院閣,卻也懂得報恩。”
閆寸追問道“不知令尊當初追隨的是哪位將領?”
“這你就別問了,”荷花道“我早已過誓,與家人斷絕關係,我可不想給死去的阿耶丟人。”
吳關一把樓主荷花,道“姐姐不丟人。”
荷花亦攬住吳關,道“就你最會哄人。”
她這麼說,閆寸便不再追問,荷花繼續道“阿耶死後,我娘靠給人做針線活兒將我養到豆蔻之年,我雖也能做些活計,貼補家用,可世道不景氣,苦力不值錢啊,縱然我們孃兒倆熬得眼睛都要瞎了,日子依舊過得緊緊巴巴。
我記得那年冬天格外冷,娘本就體虛,染了風寒,眼看她的病一日重過一日,我們卻沒錢求醫問『藥』。
我只能將臉面收起來,去向一戶張姓人家求助。
我阿耶在世時,與張家訂了婚事,將來他家的兒子要娶我的。我家落敗後,我們知道此為高攀,再沒提過婚事,張家也裝作不知我家的變故,做為世交,連我阿耶死時都不曾來弔唁。
去問這樣一戶人家求助,我本以為要吃閉門羹的,即便借到了錢,也難免被當做乞丐羞辱一番。
卻沒有,張家不僅請醫師為我娘看病抓『藥』,還重提了婚事。他們希望儘快完婚,最好我立即過門。
用他家長輩的話來說,我若過了門,便是一家人了,我家的事自然要幫襯的。我感激涕零,一心想著今後好好伺候丈夫,孝敬公婆,以報張家的恩情。他家對於婚事的安排,我一口答應下來。
那時雖隱隱感到不安,可我更怕母親病死,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因此我不敢多想。
就是這麼出的岔子,過門當日,我被張家五花大綁賣入了院閣……”
她的講述十分平靜,在場的三個男人卻不約而同地呼吸一滯。
被夫家算計、出賣,這該是何等的憋屈,怕是做夢都想殺了他們全家吧。
“……我那時才明白,張家也快揭不開鍋了,即便我不去上門求助,他們也已將算盤打到了我頭上。”
吳關捏緊了拳頭,道“賣了你的人叫什麼?住在何處?我幫姐姐將他們揪出來,定然……”
荷花笑著擺擺手,道“我並不恨他們將我賣入院閣,不僅不恨,還很感謝。”
“這是為何?”閆寸道。
“女兒家能有什麼出路?不過就是靠男人過日子罷了,真嫁了他,還不是一樣受苦受窮,又有什麼指望呢?可是院閣不同……”
荷花用手裡的摺扇耍了個扇花兒,看得三個男人眼花繚『亂』,“我在院閣學到的每一種本事,彈琴唱歌也好,識字作詩也好,又或者勾引男人的伎倆……都能讓我活得更好,今日與王孫貴胄宴飲,明日與文人墨客出遊,不比嫁為人『婦』更快活嗎?
況且,如今我又認識了你們,境況比在院閣時還要好,你說,我是不是該感謝這一家子?”
吳關沒再接話,只是用力握住了荷花的手。
“不過,”荷花反握住吳關的手,道“若讓我再遇到他們,我依然要報復的,或許真的會殺了他們。”
“因為你娘?”閆寸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