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朝堂之上,朱漆雕花的廊柱间弥漫着沉檀香气,却掩不住那股陈腐颓败的气息。柳不悔静立殿角,冷眼旁观着那些身着锦鸡补子、仙鹤补子的官员们为赈灾银两的账目推诿扯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
“北蛮铁骑已破三关,烽火连天!诸位大人却还在为一笔糊涂账争得面红耳赤?”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冰锥刺破殿内的喧嚣,刹那间死寂一片。兵部尚书擦着额角的汗珠出列:“柳学士有所不知,国库空虚,实在是……”
“既如此,便由下官走一趟北境吧。”柳不悔突然撩袍跪地,象牙笏板在青砖上磕出清越而孤绝的声响。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龙椅上的皇帝抬起浮肿沉重的眼皮,喉间滚出一个含糊的“准”字。
三日后,深夜。欢喜禅教总坛深处,巨大的青铜灯树燃起十二朵幽蓝的莲花灯焰,将曼荼罗图案映照得诡秘森然。柳不悔单膝跪于图案中央,对面鎏金莲台上,定光佛缓缓捻动蜜蜡佛珠,珠串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朝廷虽朽木难雕,却仍是维系这天下的秤砣。”柳不悔将密报高举过头,“若让北蛮铁蹄踏碎京师,或是让那些燎原的‘义军’坐了江山,我教在京城及周边三百寺院的根基、万千信众的香火……恐将毁于一旦。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侍立一旁的巴札吽国师摩挲着念珠上精巧的骷髅头雕饰,黄铜色的脸上泛起油腻的光泽,衣襟上沾染的脂粉香气尚未散尽:“柳大人倒是一心为国……为教。只是,你觉得该给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子,多少甜头才能让他们掉头?”他刚从后宫“讲经”归来。
柳不悔缓缓站起,将一幅北境舆图在莲台前徐徐展开,其指尖如鹰隼般精准地落在幽州地界:“并非给予甜头,国师。而是为他们指明一条别无他选的道路。”他沉稳地蘸起朱砂,在舆图上响马寨盘踞之处,画出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血圈,“告知耶律平,倘若他们调转马头,剿灭响马寨这群‘义军’,朝廷便默许他们对河北三州的……‘征粮’。”
“河北三州亦是匪患丛生,柳大人这手借刀杀人,倒是替朝廷剜去了心腹大患。只是……”巴札吽眯起眼,镶金的犬齿在幽光下一闪,“万一那群蛮子不识抬举呢?”
定光佛手中一颗佛珠无声碎裂,齑粉簌簌落下。“独火、天狼、九幽、玄阴。”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尔等随柳大人同往。若蛮酋冥顽不灵,斩其主帅,焚其粮草,散其军心。至于北蛮数十万大军……”他顿了顿,莲台下的阴影中传来几声压抑的贪婪低笑,“天狼、九幽、玄阴,血食管够。”
北蛮主营,羊皮大帐。浓烈的膻味与血腥气混杂,令人作呕。耶律平将啃剩的羊骨随手掷于地上,单于熊抬脚将其碾得粉碎。帐外传来猿霸天暴怒的咆哮——又有三名探路的先锋将官被响马寨那神出鬼没的火器炸断了腿。
“这群阴沟里的老鼠!”单于熊一拳捶在案几上,青铜酒樽震得叮当乱响,“何必在此耗着?不如集结大军,踏平那纸糊的京城!抢够了金银女人,咱们风风光光回草原!”
北风卷着砂砾,猛烈抽打着帐幕。耶律平摩挲着腰间弯刀柄上冰冷的狼头浮雕,目光沉沉地落在探马送来的羊皮地图上。那上面,用朱砂圈出的义军活动区域,如同溃烂流脓的伤口,从燕山脚下一直蔓延到拒马河边,死死扼住了他们南下的侧翼和后路。他更清楚,华夏朝廷的禁军主力已在通州一带构筑防线。此时强攻京师?前有坚城,后有义军袭扰,粮道随时可能被截断,无异于自陷死地。
“报——!”一名亲卫猛地掀开厚重的毡帘,“南人使者到!打着黑底金莲旗!”
听闻是打着“黑莲旗”的“朝廷使者”,耶律平布满阴霾的脸上,竟扯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这欢喜禅教的手,伸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当柳不悔迈入大帐之际,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迎面袭来。猿霸天手持一张刚被剥下、尚残留着响马寨特有老虎刺青的人皮,仿若挂毯般牢牢钉于帐壁之上,猩红的鲜血顺着那粗糙的皮毛潺潺滴落。
“我家大汗曾言……”耶律平刚端起架子开口,柳不悔已唰地抖开一卷明黄缂丝圣旨,那刺目的皇家颜色让帐内所有北蛮将领瞳孔一缩。“陛下有旨:北蛮若愿助朝廷剿灭响马寨匪寇,重开关隘,许尔等边市互易。”柳不悔话音未落,头顶房梁上骤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嚓”声,似有瓦片松动!
几乎同时,巴札吽宽大的袖袍中一道金光激射而出!“轰隆!”巨响声中,碗口粗的房梁应声断裂!两条黑影裹挟着碎木尘土狼狈滚落在地。
柳不悔一步踏前,官靴已重重踩在其中一人背心:“响马寨的探子?倒是省了验货的工夫。”被制住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嘴角立刻溢出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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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毒了!”猿霸天怒吼着扑上,另一名刺客却猛地扬手,袖中寒光直射耶律平!电光火石间,巴札吽手中降魔杵后先至,一道乌光闪过,“噗嗤”一声,刺客咽喉被洞穿,污血如箭般喷溅在明黄的圣旨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柳不悔面不改色,将染血的圣旨缓缓卷起:“看来,有人不想看到我们谈成这笔买卖。”
“耶律领。”柳不悔的声音比帐外卷着雪沫子的寒风更冷,“在下此来,是给你们指一条活路。”他将染血的北境舆图扔在耶律平面前的案几上,朱砂圈出的响马寨在跳动的油灯火光下,红得如同滴血。“朔北狼王,乃响马寨‘义军’所刺。你们与华夏朝廷并无死仇。尔等在华夏北境烧杀数月,气也该消了。见好就收,方为智者。贪得无厌,必遭天谴。”
“若老子不答应呢?!”单于熊霍然起身,蒲扇般的大手按住了腰间弯刀,五个杀气腾腾的士兵冲了进来。
柳不悔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左手小指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
“呜——!”一阵非人的凄厉惨嚎蓦然从帐外传来!旋即是骨骼被恐怖巨力崩断的“咔咔”闷响!帐帘被狂风掀起一角,所有北蛮将领悚然看到,两个身着皮甲的北蛮精锐士兵,宛如破布玩偶般被一道难以察觉的灰影撕裂成了两半!漫天血雨肉块散落中,依稀可见一道巨大的狼形虚影稍纵即逝,伴随着令人胆寒的咀嚼之声。
另一边,一团墨绿色的火焰悄然升腾,三个士兵须臾之间便被点燃,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完整出,便已化为扭曲焦黑的人形火炭,在地上静静地滚动、蜷缩,最终化为灰烬。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唯有那浓烈的焦臭和血腥之气弥漫开来,以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昭示着刚才所生之事。
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猿霸天的独眼瞪得溜圆,单于熊按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不敢妄动。耶律平的脸在油灯下变得铁青。
“华夏国师府,向来不乏可断江焚山、屠城灭国之能士。”柳不悔的声音沉稳如山,毫无波澜,仿若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转身迈步离去,临行前丢下一句,每字皆如寒霜:“三日为限。若大军仍滞留京城百里之内……结局,必将比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悲惨百倍。”
就在柳不悔即将踏出帐门的刹那——
“呜——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