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還有一樣,便是不能在置內居住的人員,一些商旅和百姓,路過驛置歇腳用餐,有時在置前院交換些各地訊息與手中販貨,也是朝廷所允許。
因而小小一個驛置,可以說匯聚了天下最忙碌奔波也是見識最廣的一群人。
觀察他們並與之交流,是孟蒼舒這些年保持的優秀習慣,傾聽與求教是他以為自己最受益匪淺的素養。
後來,他成為了朝廷的風俗使者,也踏上奔波之路,至各地地方收集採風,將各地風俗、物產、奇人與山川地貌江河分佈等情形實地勘察後以表上報。
將近兩年時間踏遍許多連傳聞也甚少涉及之地,從萬里路之足下獲益良多。
這也是孟蒼舒之前與惴惴不安的蕭閎共同面對此行不善時,所依然胸有成竹的理由:
他一直在悄無聲息中為這樣的時刻準備著。
帳內忽然傳出一陣吵嚷,簾幕外衛兵按劍不動,領著孟蒼舒至此的軍士也略有緊張。
親眼所見龐緒治軍嚴謹,孟蒼舒不認為會有下屬這樣頂撞他。
除非……
帳簾驟然掀開。
三個戴甲將領大步流星魚貫而出,面色都不好看。
看著幾人怒容,孟蒼舒略加思索之際,便聽軍士回報:“哪個是朝廷官員?我們將軍要他來見。”
於是他便被引入了帳內。
此時物候尚在早春,京師自然暖意盎然萬物已發,然而他們地處偏西山麓當中,四月仍存餘寒,帳內燃有火簇以供將帥議事舒適,暖意隨著孟蒼舒步入撲面而來。
“秉將軍,人已帶到。”
軍士行過軍禮,便將孟蒼舒一人留在帳內,退步而出。
龐緒背對著孟蒼舒,正在專注於面前的輿圖,他看起來與孟蒼舒差不多身高,甚至略矮一些,無有行伍之人的魁梧和兇悍,反倒稱得上眉目朗闊,只是因常年沙場征戰而麵皮褐深,他身上只著羔皮軟甲,盔罩就撂在手邊架子上,舉頭投足有股不怒自威的行伍做派。
孟蒼舒不以其外貌而訝異,千人千面他所曾得見,若因外而論內,那他這些年真是白混了。
“新敕良慈郡刺史孟蒼舒參見龐將軍。”
他率先稱禮,龐緒聽罷才緩緩轉過身來:“既是如此,那我要稱尊駕一聲上差了。”
上差是地方官吏在面見抵達至此的二千石以上官吏時的敬稱。
兩千石,是雍朝地方官吏的一個分水嶺,只有到了這個層級,才會享受和京師朝堂官吏一樣的尊崇,更有諸多便利與優待,是幾乎所有地方官吏奮鬥的目標。
然而自己之年輕,還是對第一次見他的龐緒造成了些困惑——至少表情是這樣告訴孟蒼舒的。
“不敢,將軍得號龍驤,於皇綱不繼時匡扶帝業,乃是陛下御口所頌的‘元功之族’,下官如何敢妄尊。”
龐緒似乎沒有被孟蒼舒的溢美之詞擊中,他只是平靜打量眼前的年輕人,確實有一股文士高潔,但又笑容隨和可親,無尋常貴士那份曲高和寡目下無塵之態,即便這樣好聽的話,說起來也是不卑不亢坦率自然。
“你說你是來助我安置青郡軍的?”龐緒觀察過後沉聲道,“可方才你遞來的告身與朝廷公文,加之聽你自報家門,都是良慈郡新任的刺史,這與安置青郡軍又有何干系?”
到底是軍旅之人,質問起來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