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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可我們……他如果要是報復咱們,那怎麼辦?”孟子升知道自己從前的作為捅了婁子,也沒料到頂名的孟蒼舒竟辦到了前面兩個刺史都沒辦成的功業,忍不住心虛起來。

“報復?”

孟桓冷笑一聲,他不但不慌亂,卻十分篤定地接過兒子遞來的茶盞:“他雖在聖上那掛了名字,卻也不過還是個兩千石,你我父子日日於中樞,想彈壓他還不是小事一樁?路遙知馬力,他若是識相,便早些拋去舊日恩怨,朝咱們這孟氏的大樹下來乘涼,自有他的一份蔭庇恩澤在,若仍是不識時務扯著那點不入流的恩怨計較……那也別怪我不惜才了。”

大司徒府有自己的衙署官吏配置,一切待遇等同於朝廷,甚至有些機要位置手中權力更熾。

當今大司徒姓景名虔,其出身伊津景氏,名門血脈可追溯至周封楚國王族,貴不可言。景氏一直是雍朝幾大士族之首,當今聖上亦是十分器重仰賴。

最重要的是,聖上起兵時,伊津景氏正是扶持者之一,這也奠定了其在朝廷中的地位:縱然眼下士族早已不似從前般榮耀,然而身兼軍功勳貴這一身份,景氏卻正如日中天。

所以許多太學學生學業得成,照朝廷令例點為郎官待選後,第一個想去的倒也並不是朝廷哪處,而是去到大司徒府上做個令官掾吏,當真前程似錦,好過去那些清水衙門苦熬。

蕭閎與孟蒼舒同是自家旁支的旁支,由於過於偏遠,大概只有姓氏顯得還算挨著。不過蕭閎比孟蒼舒要好些,因為他是皇族的支脈,玉牒宗譜上明晃晃寫著他的姓名,誰也不得質疑他高貴的出身。

說是高貴,可蕭氏血脈自太【】祖龍興百餘年,餘脈分支一無爵位二無供養,像蕭閎這般父親只是縣侯么子重孫的,日子也不比普通百姓強去多少。

因此他抓住蕭氏子孫得入太學的祖制,五年下來也算奮發,待選郎官後竟出奇得撞了大運,被點到大司徒府內衙少史門下做了小小掾史,負責各地方奏疏上議前的抄錄與攤派。

所以當他看到好友孟蒼舒被聖上親口直贊並予以嘉獎的旨意時,興奮地自抄錄座位上跳起,又在眾人訝異和薄責的目光中尷尬落座。

前些日子收到的平安信,孟蒼舒還說要他一切放心,自己全然可以應付,那時蕭閎是半個字都不信的!

不是信不過朋友的本事,而是信不過良慈郡的險惡。

但此刻看來,孟氏那些窩囊廢不敢去的地方,倒讓孟蒼舒治理得風生水起,雖還沒有太大建樹,然而一個好的開始比什麼都重要。

而且還有一層蕭閎也想到了:若不是得了良慈郡實際意義上執理者承明公主殿下的襄助首肯,慈悲川這一系列事不大可能馬到功成。

看來兄弟和名義上的上司與實際上的監察物件相處還算融洽。

蕭閎這才真正放心。他的這位好友他是最瞭解不過,表面上疏懶人際,帶了些不甚合群的隱逸做派,可真要辦起事來,也能如此乾脆利落,絲毫沒有從前的懶怠習性。

造化,造化。

得了這個訊息,蕭閎發自內心替摯友高興。

兩人出身相近,又與太學中的世家子弟不合,更巧的是二人一個勤奮謹慎一個隨性懈怠,個性天差地別卻能夠融洽和睦,太學五年終結為莫逆之交。

其實蕭閎自小到大,也只有孟蒼舒這麼一個朋友,自他走後,百般掛念也是人之常情。

於是他回到京師郊外家中小院時,推開柴門步態輕快,妹妹蕭嬋正摘了今日晚飯要用的鮮菜果子,見他整個人與往日疲憊大不一樣,笑著招呼過後迫不及待問道:“哥哥今天居然沒有掛著張臉回來,難不成是升官了?”

“不是我升官,是你孟大哥在良慈郡得了聖上的誇獎,我替他高興。”蕭閎自妹妹手中簸箕裡拿出個杏子,在身上擦擦就吃起來。

提到孟蒼舒,蕭嬋忽得覺得面頰發燙,但轉念又黯淡了目光,低下了頭:“孟大哥一個人去到西邊那麼遠的地方,也不知道水土耐不耐得住……都說西邊夏秋乾熱發燥,冬春又冷得出奇,他每年冬日都要風寒一次,怕是辛苦至極。”

蕭閎正想和妹妹解釋良慈郡的地理之優越,必然不會有這般困擾,卻聽一聲冷哼自門內發出,自己的母親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

“見過母親大人。”

蕭閎恭敬朝母親面拜,他每日回家都是這樣的禮節。

“你還好意思提你那個狐朋狗友。”蕭母四十餘歲,仍能看得出年輕時的姿容綽約,只是多年苦辛,寡居帶大兩個孩子已為她留下不能抹平的皺紋和神傷,她說起話來似乎也帶著這些年歲月不曾對她溫柔的嚴苛,眉目盡是厭倦,“他一個人在京師你每年接濟,他如今飛黃騰達了,可記得拉你一把?”

“母親有所不知,孟兄隻身在龍潭虎穴,好容易有了起色,自保尚且艱難,哪有餘力照拂他人?”蕭閎急切替好兄弟辯解,“再者說,他就算要照拂兒子,也照拂不到大司徒府門下,天底下有幾個人有這樣的面子呢?”

他孝順母親,恪守孝禮,言畢忙搬來椅子讓母親就座,然而這並未能平息母親的怨懟。

“哦?那我家的日子就好過了不成?算了,我原是不計較這個的,姓孟的小子寒賤裡也算是個有才華的後生,你與他結交我不曾過問,如今我只問你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妹妹對這小子青眼有加?如果你知道,那當初他在京師時你不去撮合,此刻他展翅欲飛做了兩千石的高官,還會看得上你這可憐沒有身家的妹妹麼?”

蕭嬋素來畏懼嚴苛的母親,聽聞此言縱使又羞又慚,也不敢頂嘴,只含著淚求助似的看向兄長。

蕭閎心疼妹妹,忙搶話道:“母親……阿蟬才十七歲,如今因戰亂耽誤嫁娶的人家多的是,堂姐二十歲不才出嫁,在夫家也很風光,伯伯家裡也不比我家家境,更何況我如今也是官身,妹妹的大事我是一向放在心上的,至於孟兄,他……”後面的話當著妹妹,他卻開不了口。

“怎麼不說下去呢?”蕭母何其敏銳,只看他吞吞吐吐便再清楚不過,冷笑道,“怕是你已經提了,但是人家根本看不上你妹妹,是吧?”

聽到此處,蕭嬋再不能立足,掩面奪門而出。

“母親……”蕭閎心口酸楚,但母親的規矩他是清楚的,問清楚話卻還沒答,要是他走了成何體統?家中雖曾窮困,可一直尊奉舊日祖父家中的章法,於是只能壓下擔憂妹妹的心,勉強應答,“嫁娶也應順遂人意……這樣的事如何強迫人家孟兄?兒子確實曾婉轉提過,孟兄只說當阿嬋是妹妹,他又是獨子,婚娶大事必然也是要尊父命的,這也是他的孝禮,兒子怎好強求?”

蕭母冷冰冰看著蕭閎,似是從牙縫裡擠出話來:“那他就該和他爹去說!難道我們家阿嬋配不上他?要他連開個口和父親提一句都為難成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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