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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家堡正房內臥,呂伯英正端坐在床側,精神矍鑠,一點也看不出旁人所說的病容,他的兒子呂望正在一旁將郎中開得藥倒掉:“您稱病不見孟刺史,是不是不大好?看起來這事兒他也著急,只有兒子表態,我怕他不盡心盡力。”

“這是必然不會的。”呂伯英閉著眼睛悠然道,“修路的事如今是朝廷下旨,他必須照做,可在他治下又是朝廷調撥的物資運送出了這樣大事,過錯也是他的。我若出面,他便會找我商議,咱們還如何引他去動手除了那兩家烏合東西?只有咱們半點不經手此事,最後才能脫得干係。”

“所以……他才急吼吼叫符兒送了兵刃來,怕咱們不樂意不想修了?”呂望驟然大喜。

呂伯英笑笑說道:“年輕人,不過如此罷了,沉不住氣如何做得大事?不過這樣也好,往後他被咱們牽著鼻子,說往東自不會往西去。符兒他也派了管倉廩的美差,這便是表態了……哎……兒啊,咱們這些後生死得可惜,公道是要討,但也不只是性命,更是咱們家的面子!你今後若是為一家之主,務必謹記,下人的性命終究是下人的,可因他們歸咱們姓呂的為奴,那就是咱家的螞蟻,旁人踩死了也要給些顏色!老父活了這麼久,只這一點最最清楚,要是人前軟弱,人後就要吃虧!”

“謹遵父親教誨!”

“家主,外面來了劉家和石家的人弔唁,請求面見您探病。”

“知道了,起開吧。”

外面隔著門的通傳聲讓呂望身形一震,立刻吩咐人走開,可呂伯英卻異常沉靜,冷笑一聲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父親料事如神,可……咱們如何應對?”呂望又沒了主意。

“這兩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罷了。他們知道了地堡選了咱們呂家,所以派人來劫殺,想嚇唬咱們呢!如今又來哭喪,想撇清關係也好,發威警告也罷,我們就由著他們去,反正到頭來也要假借姓孟的手來收拾這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儘管帶他們來。”說罷便爬上床去,卻忽然想起什麼,再直起身叮囑道,“別忘了先將那些丁勇帶去僻靜地方,帶足了酒肉,讓他們安歇幾日,做得安靜些,別露了馬腳。”

待父親臥回床上,呂望才出門去迎客,一路引著看了看院外擺給死於盜賊之手那些人的公靈龕位,又帶著來到呂伯英屋裡。

三家從前都是同氣連枝,又有聯姻,說到底論下去也是有親緣在的,劉家和石家的家主與呂伯英比是晚輩,此時看老人躺在床上虛弱的模樣便交換個眼神,石家如今的家主石翰陰不陰陽不陽道:“大伯爺這一躺沒關係,可外面亂成了一鍋粥,您瞞著我們和姓孟的暗通,如今拿了那新城的缺,也不和咱們說一聲,真是見外。”

方才在外面這兩個人還客客氣氣的,但進了屋內卻忽然率先發難,呂望冷哼道:“這話是當著病人講的禮數麼?咱們三家雖不是什麼詩禮傳家,但這些年積攢下的家業也有耕有讀的,哪家先生教你們的這個混賬禮數?我爹都這個樣子了,你們存心氣死他不成?”

呂伯英見兒子沒沉住氣唱了紅臉,於是自己搬起白臉,顫顫巍巍伸出手,勸到:“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

劉家家主年級最輕,形容剽悍語氣也最衝,根本不領情:“本來咱們三家做事有商有量的,可誰知道你們呂家當咱們二家是傻子不成?已經明晃晃的開始運東西呢,還在抵賴?你們壞咱們三家的規矩在先,倒指責起我們沒有禮數了?”

“劉老弟這叫什麼話?”呂望一指道,“平常有好處分人分地,我爹都讓著後生,說是先人的交情。這次孟刺史選堡築城全都由他一人決意,我們如何說得動兩千石的刺史大人?你們要是怪,不如去怪姓孟的,別在我爹床前鬧事!”

“你真當我們是傻的?”石家家主眯起眼睛來,“你們家自知道這件事起,就又派人又送東西去到襄寧城裡郡府衙門中,怕是早就給孟蒼舒哄得舒舒服服了,說不定你自己的女兒都派去給他睡過,你們什麼事做不出來?今日居然還裝作清白,真是笑死個人,我告訴你們呂家,這件事咱們沒有個完!這外面的熱鬧還只是個頭呢……”

這話中的意思,卻有些不打自招的威脅在裡頭。

“我們家的人可是你們縱手下做的?”呂望被這個警告激怒了,但父親的眼神讓他不得不拼命壓抑握緊拳頭的手。

“我們可沒這麼說,但我們兩家與你家往後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路上人的安危,你自己掂量。”

說罷二人冷笑著朝外走去。

呂望正要喊人來追,卻被呂伯英制止。

“爹,他們也欺人太甚了!你不是說咱們不能丟了面子麼!怎得不要我動手?乾脆在這一不做二不休,辦了得了!”

“混賬!方才和你說的,你就記住這一句?咱們忍這一時是為了撇清自己,讓姓孟的替咱們動手除去憂患!不許再這般沉不住氣了。”

呂伯英方才還十分衰弱的聲音此刻變得中氣十足。

“是……”

縱使咽不下這口氣,呂望也不敢忤逆父親。

“既然他們把話敞開了說,也不怕咱們知道事情是他們做的,那也不必客氣再等,望兒,過幾日待事情拖一拖,你再去給孟蒼舒請來,明面上說我被今日之事鬧得病重怕是不得行了,想借他刺史的面子和人脈找幾個別的郡有名望的大夫,私底下……就說咱們家人查到了證據,要給刺史大人建功立業獻上。”

……

“他們家好大的威風,怎得還對大人您呼來喝去的?”顧廉看著馬車上疲憊難掩的孟蒼舒,實在忍不住抱怨,“前些日子是死者為大,就不必說了,可今日靈武郡的楊刺史來咱們處公辦,怎得也要優先給他家忙活?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吧!”

“人家家裡在辦喪事嘛,老人又病了,可以理解。”孟蒼舒笑呵呵說話,抬眼看了看坐在角落裡一道都未敢吱聲的李丞雪,“李道長,你知道一會兒怎麼說麼?”

李丞雪身上一聳,當即道:“……我會道法,親自給呂老人做法延壽!”

孟蒼舒很滿意李丞雪的服務態度,含笑點頭。

李丞雪又縮了回去,看得顧廉十分不屑。

真是小家子氣,孟大人如此和藹謙遜對待下屬百姓,這姓李的卻見了大人總是這樣戰戰兢兢,一會兒不要給大人丟人才好。

一行人到了呂家堡,呂望親自出門迎接,見了孟蒼舒第一件事便是哭,拉著手哭,捶著胸哭……在變著花樣哭後,他才勉強開口道:“大人,求您……救救我父親吧……前些日子,您前腳剛走,後頭劉家和石家的人就來了,不知他們說了什麼,父親一晚便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滴水喂不進去,怕得直出冷汗……郎中說父親不行了,我實在是……六神無主啊!大人您面子大見識廣,求您替我父親找個十里八鄉有威望醫術的大夫來救救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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