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選那裡吧。”蕭玉吉連想都沒想。
其實孟蒼舒是有些瞭解這位小公主的,光看她能吃苦的勁兒,就知道不是那般貪圖享受的皇親國戚,人家只是驕傲自矜,卻不是嬌氣,上馬下馬吃苦耐勞,連蘿蔔都能親自拔送,這樣的人你說她為了尊享富貴挑了這處府邸,那是斷然不會的。
但小公主和小王爺兩人,代表的是天子,他們如果不能尊享這郡內的第一等榮華,會讓人輕視帝王之威。在這種離京師如此遠的封地,輕視九五之尊的威儀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雖然明白這道理,但孟蒼舒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公主殿下就不怕北城的傳言嗎?”
“你不是已經在解決了麼?”蕭玉吉則反問。
孟蒼舒頓時有一種深受信任的感觸,只點頭道:“那再等一個月,就請公主殿下查收了。”
年後,兩個人合作的默契日漸增長穩定,就像良慈郡的流動人口,非常喜人。
有了公主殿下對自己工作前景的肯定,孟蒼舒更放開手腳去先緊著要事來辦。
首先,他要考慮景司徒的傳話。
“郡學放在哪裡不成,大人為何偏偏給落在這新衙門邊上?”顧廉同孟蒼舒一道去檢視選址時十分不明,“我雖見識少,卻也去過幾個郡縣地方的,各處衙門的周遭要麼是其他僚屬,要麼是官吏宅邸,都是為了公辦方便和行差遣務能更及時,可一般郡學大多隔開好些條街,專找僻靜地方,沒聽說佔這郡衙旁邊的。”
這次李丞雪也同意顧廉的看法,他也道:“我去過的地方也都是這樣,好些讀書人恨不得往深山老林裡鑽,哪裡清淨去哪,還能落個名人隱士的好名聲。要說適合的地方,我怎麼看怎麼覺得是北城適宜建這個郡學,別說房屋現成的,就是將來讀書也好有個清淨,怎麼大人要反其道行之?”
孟蒼舒很難和他們解釋學區房與地域性政策傾斜的概念,只道:“你們說今後世家大族或是富戶,會把房子產業置在何處?”
“北城的事如果解決了,那自然還是北城,那裡的宅子尚且完好不說,不是說公主殿下不日也要帶著良川王殿下搬過去麼?那肯定往後都是權貴的地方了。”李丞雪想都不用想,他見識得足夠多了。
“有錢的人家從北城到南城容易,還是普通市井人家自南城到北城方便?”
“富家大戶官宦人家肯定是有馬車接送的。百姓靠兩條腿,肯定是北到南容易些。”顧廉徑直回答。
“所以在南城,是為了方便應該方便之人。”再加上孟蒼舒原本的打算是還要管住宿,不如就在南城自己衙門邊上,才叫方便。
自古以來讀書需要的就是一個上進的氛圍和鞭策,孟蒼舒敢拍著胸脯保證,他這位前世的博士對讀書這件事非常有權威性,尤其是義務教育階段和受迫性壓力學習,他更是有發言權,怎麼收拾這些未來的小魔星,他已經全部想好,甚至有些摩拳擦掌了。
眼前這時代可不流行什麼素質教育,真是正和他意。
當了一輩子學生,今天也終於輪到他了!
孟蒼舒有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心態作祟,恨不得立刻往學校裡抓幾個不服管不認學的毛頭小子,好教他收拾收拾練練手。
“就算如此,這佔地也太大了,快和郡衙一較高下了,我們良慈郡真有這麼多願意來讀書的小孩子麼?”顧廉是經手過年節前來領糧食的那批閱戶檔案的,良慈郡的人口可以說非常緊張,多虧有解甲的青郡軍充門面,不然一整個郡,怕是還比不上旁邊郡三分之一的人口。
他覺得這樣的情況下,能送孩子讀書的怕是少之又少。
“起這麼大屋子我另有打算。”孟蒼舒頗有神秘感的笑一笑,“現下我們還是一邊建著房子一邊等朝廷的訊息,看看能派多少人手來再做添減。”
孟蒼舒和屬下商議郡學的時候,朝廷也確實在為此次整飭全國上下學政而焦頭爛額。
蕭蔚是個給人感覺脾氣不錯似乎也很好說話的皇帝,尤其他最近非常喜愛新婚皇后,忙著享受戎馬後的甜蜜家庭生活,彷彿真是當了二十年鰥夫,今日終於再度逢春。
其實這些年死了老婆後的日子裡,他身邊最不缺的明明就是百態百妍的美人了。
但人家皇帝和正牌皇后膩歪,總不好大臣這時候掃興,更何況這位正牌皇后的後臺過於堅硬。於是日常許多政務就都落在大司徒府與和尚書檯二者肩上。
然而,學政要務是皇帝今年開年的首要計劃,即便嬌妻在懷,蕭蔚也還是主動打起精神,離開溫柔鄉回到朝堂,認真聽三公、十二上卿和中朝大夫三方吵架。
吵架的內容很簡單,國家沒銀子,學政怎麼辦?
大家都認同的辦法是:分批次,緩落地,頭一批只在個別郡內設立郡學,執行新學政律例,緩慢有序的花錢,爭取早日恢復太宗時期的學風政彩。
大家各執一詞的爭議點是:這頭一批該選哪些個郡呢?
學政是一等一的要事,從戰亂中逐漸恢復了農桑和日常生產生活後,為國掄才便要擺在檯面上說。
原本新太學是設立在天下尚未一統之時,許多制度都是草創,至今尚未完善,因此多由世家分配名額,若要真正恢復太宗文治鼎盛時的氣象,還得遵循從郡學選拔人才入京師太學的御選祖制。
也就是說,抓住了學政,就意味著抓住了官場上的未來、權力的交接與可能存在計程車林威望,哪家都不願意落於人後。
即便像景虔這類十分自矜、對自家內外要求苛刻、不願刻意觸及核心利益以自避的明哲之人,這次也非常積極參加到了討論中。
唯獨未能觸及爭論核心的只有荀崎。
他是真的聽不大懂大家在講什麼。
尤其那些累世公卿之家——比如孟氏,開口閉口都是引用《公羊》《穀梁》典故,荀崎聽下來張大嘴半天,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他心中清楚厲害:那就是哪怕自己家是靠武功勳華在朝野立命持權,也不能忽視這條太學正路。
這話他爹死之前就說過,荀崎非常後悔,他以前是個倔頭倔腦的武夫,沒把親爹的話放在心上,這個時候再想搖醒死了的爹睜開眼給他講講其中深意已經遲了。
不過,他還有個殺手鐧,那便是當初派杜敬去給孟蒼舒聯絡感情時,孟蒼舒曾暗中告知,朝廷年後許有爭端,如果是軍務之事,那就讓荀長史自由發揮,如果是學政,那請太史務必不要提及良慈郡,可以主動去問太子殿下的意思。
荀崎悄悄去看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子蕭祑,心道孟蒼舒這小子是什麼意思?他個遠地的兩千石都敢摻和到儲嗣問題上來了?但他轉念回憶,孟蒼舒當初說帶回的話是,這是個借花獻佛的辦法,如果沒人問到自己頭上,那一句話不說也沒什麼,本來他也是太尉府的長史,本來就摻和不到這裡面去,但因是有兵權的重臣,列席要務朝議乃是本職,今日就算一言不發,也沒人會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