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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萬一呢?

孟蒼舒對杜敬這樣說:萬一皇帝需要自己人說句話,那荀長史就必須要作為皇帝的心腹從龍功臣來說句話了。

也對,太子殿下是這一幫功臣看著在馬背上成長起來的,替太子殿下說話和替自己家說話差別也是不大。更何況這些年太子轉文的道路明顯比自己走得順遂,連聖上都隔三差五誇獎兒子克勤勉學要勝於他本人許多,這樣一來讓太子開口,說不定就是讓聖上自己開口……

這孟蒼舒似乎還有點能耐的?

“荀愛卿始終沉吟不發,可是有何看法仍在忖度?”

荀崎差點摔出去。

他正想著沒被點到的事兒,皇帝就笑吟吟看了過來。

作為朝中極少數已經接過權柄的功臣二代,荀崎其實已經是很努力跟上腳步了,但無奈資質有限加後天培養不足,靠著自己一腳深一腳淺掙扎至今。好在聖上念舊,親爹當年又驍勇,時不時能得到來自天子的提點,他還能混得不錯,所以聖上這大腿,他是要帶著荀氏全族老小抱得緊緊的。

此刻聖上問他,或許是許多人都沒討論到點子上,需要一個人替聖上開口才輪到自己,那按照孟蒼舒的說法,他就必須開口了。

“回稟聖上,臣自幼隨父戎馬,不諳文事。聖上建興開元后,雖也是時時耳提面命,但臣終究不敢言未及之事……”

荀崎這樣說,皇帝蕭蔚眼中難免閃過一絲遺憾和失望。

可就在這感覺還尚未消失之時,荀崎話鋒一轉,又道:“然而前些日子,臣見太子殿下於巡查京師防務的空餘,仍在馬上閱覽太宗一朝實錄,臣好奇探問,太子殿下多有見解,替臣解惑不少,今日聖上不如試問殿下,或許可得高見。”

皇帝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

連景虔都不由得朝荀崎多看了幾眼。

這話說得實在漂亮的不像他能說出的話。

其一是這話裡給足和皇帝父子面子,太子是皇帝自己選的繼承人,這般勤學上進手不釋卷,二人聽了都會覺得舒心得意;其二是荀崎的能耐擺在這裡,自己未必有什麼見解,可沒給出皇帝想要的回答,難免使得聖心怨懟,他們這些勳貴沒有世家根基,靠著聖上的恩賜與軍功才有今日煊赫,若是失了這份榮耀,那家族今後的命途豈不多舛?荀崎自己雖不能說,但舉薦了一個能說且或許更能說到皇帝心坎裡的人出面,豈不巧妙?

難道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景虔心中訝異,卻只是靜靜注視太子。

蕭祑今年初至而立,長相與其聖上極為肖似,唯獨一雙眼睛倍感沉鬱沒有其父那般英武,據說是肖似母親,然而坊間有傳言,太子其實並不是聖上髮妻之子,只是其子夭折,才記在名下,可多年自襁褓撫育,也是視如己出。

可聖上早年微末,家世有宗正記錄可考,但家事就和大多數百姓的家中瑣事一樣沒人知曉了,許多人也不知其中真假,要是因聽風就是雨得罪了太子也是大不敬,於是從未有人敢將此話放在臺面上說。

今日話題問到了太子,他本人雖略有詫異,但還是保持一貫得體的謙卑和平靜,娓娓而道:“兒臣不敢擅言諸位父皇得力能臣所議之事,蓋因父皇昔日曾教誨,不知應默,今日正是如此。各位大人在朝多年皆是父皇股肱,自有為江山的考量。兒臣慚愧,只略讀了幾篇實錄,微末之見,還請父皇勿要責怪。”

兒子這般態度謙和,說話得當,蕭蔚倒是滿意,可他還是嚴肅起面容道:“既然如此你便說說看,諸位大臣也能對你的話提點一二,你且要悉心說來聽來。”

“是父皇。”蕭祑朝上一拜,再起身時,目光中已略有了銳意,嘴角卻還帶著笑,“諸位大臣所爭,乃是國庫空虛,不宜全國四海九州行同一策,但選了哪裡去做這頭一批,卻都是各執一詞。我想得卻是……不管選了哪裡,人力都是一筆開銷。雖說朝廷可以派去博學的師傅到各處,但到底各地郡上,都還是要額外出人主管郡學,從案卷排程到檢查學風,都是不小的壓力啊……就算各位執詞選定了攤派下去,那地方上就真的樂意麼?”

這話說得有意思,蕭蔚也示意兒子繼續。

“兒臣想得是,天下姓蕭,我蕭氏兒郎自是不能在國有所需之時袖手旁觀。若是攤派到哪個不願意的郡上,地方多有推諉怠慢,豈不有違父皇的初衷?不如將這第一批郡學就放置在各位弟弟所治理的封地郡望,郡府衙門主事主理,各位弟弟可以從旁協助監管,一來分擔一些朝廷的重擔,二來他們是不會敷衍父皇的好意,定然能將此事辦得上下皆得,不負眾望。”

“爹, 太子今日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回到家中,孟子升將官帽撂在桌上,接過婢女奉上的茶一飲而盡,立即不耐地揮手命人下去, 父親一路沉默似在思索, 而他實在沒有看明白今□□堂上的門道。

“大哥, 太子好端端的幫那些封王們說什麼話?”孟高雖也在場,但他也十分狐疑不能全然確定今日意欲為何, 只心中有了偏狹的念頭就一定要不吐不快地冷哼,“他這倒是賣人情的好了,讓姓……讓孟蒼舒這小子得了便宜。”

他本來想說姓孟的, 但後來想想這個大宅基本上有頭有臉的人都一個姓,只能忿忿換了稱呼。

孟桓面色如水不露熹微,保養得當的修長手指輕輕擦碰杯盞的邊緣,眼風掃過弟弟和兒子,那兩人便都把嘴閉起來,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自古長兄如父,孟桓早早自父親手中承襲家業, 孟高年幼,極是倚仗長兄的照顧, 只是他自己脾氣急暴躁戾, 為著口無遮攔不知捱了多少兄長的責罵。

這些年見識是長了不少, 但偏偏沒長記性。

“你們如今都有了至抵中樞聞得聖意的官身與恩典, 怎麼不知道在這個地方聞絃歌而知雅意才是為臣的根本。你們既不知太子如何這般說話,可只看聖上忙不迭誇讚太子, 又稱道荀崎舉薦有方觀察入微,也該明白他們這是替聖上說了想說的話辦了想辦的事。”

孟桓嘆過氣, 教還是要教的,招手讓兒子、弟弟與等候在此的侄子圍過來到暖榻前坐著。

“太子如今是有出息有主意了。他知道這些兄弟封王如今是老老實實,可有朝一日山陵崩……他們會服於自己的父親,但未必就服於手足,不如早做打算。學政之事,貴在掄才,郡學的才俊早晚都是要去到太學裡供天子擇用的,這些年地方沒有郡學,崇河王和定平王等人,本就是聖上跟前長大的,情分擺在那裡,又俱在自己治理的郡上選賢舉能,考取了一批賢良為郡內效力。地方衙署裡空位的確多得數不過來,大家都知道處處都缺人使喚,可這些王爺你敢說他們沒有別的儲才之心麼?聖上便是看到了這點,曉得如果朝廷再不佔據掄才取士重昭學風的先機,只怕就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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