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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之教也,不爭輕重尊卑貧富,而爭於道。”他給自己這輩子最嚴肅的表情鑲在臉上,沉聲道,“望各位牢記盧博士此言,為師而自重。”

盧予聽罷十分受用,方才的不快也漸漸淡去,誰料真正更讓他驚喜的還在後面。

待其餘人走後,孟蒼舒悄悄使他稍留一步說道:“良慈郡不比別的郡,若想辦好聖上整飭學風的旨意,也需咱們更同心同德,裡子過硬,但面子上也得吆喝起來。學生不才,給老師的這番話寫進奏呈當中,註明了您的心意與志向,向聖上表忠表信,好教天恩知曉咱們在這邊郡遠地,心中亦是崇德重教,不敢忘恩啊!”

盧予這輩子沒有過親自給聖上上書的身份和權力,如今聽聞自己學生這樣說,起先心中還有點不是滋味,可後面轉念一向,到底是自己在聖上面前露臉,說不定旁人說比自己說還有立身揚名的效用!

況且孟蒼舒這樣奉承巴結自己,他要做孟大人交待的事還不更是得心應手?

如此這般,他也驕傲著受了孟蒼舒禮遇,只道:“都是為聖上與百姓,應該的,應該的。

孟蒼舒恭敬跟從,與盧予一道去接受學生叩拜。

本【】朝學生叩拜恩師如拜父母,皆行大禮。

自上望下去,只見孩子被分成了兩批,一批是五六歲的稚子,一批則都十二三歲往上。

這些十二三歲的孩子家中多是外搬入郡,其中有人是聽聞良慈郡如今的情況,帶著當初逃難而走的家人迴歸故里,只要拿出憑據,孟蒼舒答應還給他們曾經的宅邸田畝,這些人多少有些家資,雖不是那般大富大貴,但也願意送孩子讀書識字。

還有幾個則是投親訪友,聽聞本地如今好做生意,起了念頭後自郡外採買郡內起幌,春日一來,生意倒都有起色。他們願意孩子來讀個書不過是為將來買賣好用,識個字讀個數,能做賬寫招牌,就已足夠了。

當然也有農人之家,盤算著若是孩子在郡學裡吃食,給家中能省去不少銀錢開銷,便在蓋屋宇時出了力,免去學資,如今再送來孩子混口飯。

年紀小的那一批則多是青郡軍和本地人成親後,家裡原有的孩童,龐緒給好些聖上賜自己的恩賞撥來孟蒼舒建郡學,他便決意但凡青郡軍的子弟,都可隨意入學,這樣一來,倒是小孩子比年長些的看起來多了。

但良慈郡戶數在這裡,放眼望去細細查了,也只有五十二三個孩童而已。

蕭閎略有奇怪,他是見過那批北郡的孤兒的,孟蒼舒明明說打算給他們也弄進來讀書,卻不知今天在哪。

待人都走後,課已開始,蕭閎才在僅有二人的屋內問道:“那些北城的孩子呢?他們不來讀書麼?”

“仲圜,需知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孟蒼舒只是神秘一笑,但不多言。

……

這邊各忙各的,似乎是郡學終於迎來眾人所期盼這樣一日,

可蕭玉吉一點也不放心今日的郡學。

明擺著有人和孟蒼舒不對付,若是作怪,拿了一個尊師的名頭,孟蒼舒如何應對?好歹自己是堂堂寧國承明公主,帶個額外恩重的封號說話也更有底氣。

於是忙完自己的事,待到午後將近散學時,她跨馬穿過襄寧城主街,帶著上劉甸和幾個侍衛,殺向郡學。

郡學遠處看著其實並不氣派,為快些竣工使用,在商議之後,孟蒼舒沒有選擇現燒瓦片做頂,而是選了民居也是常見的草頂棚。但這些草屋頂並非粗製濫造,都是顧廉帶人新摘新曬的茅苫和葦蒲,層層疊疊封土墊泥,壓了木樑做實,前幾日大雨屋內滴水不漏,且透氣舒適,絲毫不影響孩子們讀書。

但一入院子,就知道孟蒼舒給這裡留足了地方,且不說這是襄寧城最好的地段,光是這前庭,怕是自己將來公主府都沒這麼氣派。

就在蕭玉吉十分滿意今日之肅穆時,自前廳忽然傳來隱隱哭聲。

劉甸和其他侍衛聽見動靜,訓練有素地站前一步,既不超過公主的站位,又能確保若有人從前側等方出現,可及時護駕。

但等了一會兒,並沒有出現危險,唯有哭聲斷斷續續幽幽隱隱自內飄來。

怎麼第一日讀書就開始哭了?

蕭玉吉心懷疑竇抬眼示意,劉甸心領神會站下,朝裡揚聲道:“寧國承明公主蕭玉吉鸞駕至此。”

哭聲就這樣止住了,不一會兒,從前廳裡出來了烏泱泱的人,帶頭的是蕭閎,如果不是聽過那聲音是出自一個孩童,只看表情,蕭玉吉還以為哭的是他。

緊跟在後面的是其他郡學學官們。

以及顧廉也在。

但孟蒼舒的人影卻是沒有看到。

眾人行禮過後,蕭玉吉目不斜視,一路走進正廳,就見廳內側後站了一男一女並一個孩子,似乎是一家人,夫妻兩個皆鬢有風霜,瑟縮在他們懷中的七八歲大男孩倒是白淨可愛,可惜滿面淚痕,不知發生了什麼。

“還不叩見公主殿下!”

不知誰催了一句,那三人驚惶地趕緊跪地,不敢再抬頭。

“都免禮吧。”蕭玉吉在上座坐好,背後六個武威軍一字排開,“今日我來替良川王殿下檢視郡學情形,怎聽到有哭聲傳出?”

蕭閎正要開口,誰知盧予卻搶了先:“回殿下,今日課業多為發矇,然良慈郡學童多有懈怠且並無根基,我等座師為在這第一天立規矩明師儀,處罰了幾個屢教不知且愚魯頑劣的學生,誰知卻被其父母找上門來,殿下無需擔心,臣已將聖賢道理講得清楚明白不過,若是再有糾纏影響郡學要務,便讓人清出去就是,絕不會髒了郡學的地界。”

“大人這是胡話!”

一直在後面站著的孩子父親似是被此言激怒,語調都在顫抖。

“放肆!這是公主面前,難道你還敢拿出市井撒潑的做派不成?”盧予怒斥。

蕭閎著急卻插不上嘴,只見那孩子父親紅著眼眶,扯住孩子拉至公主面前幾步,卻被劉甸橫臂攔下,才知曉後退,但幾乎已要涕泣出聲:“孩子不聽話,便是打了罰了,我們也不會說的!天底下讀書的娃子哪個不挨師傅的尺子?我和孩子娘沒讀過書,可南來北往販貨見識過,也明白這道理,可……可這郡學的師傅也欺人太甚了!說是開蒙專給沒讀書的孩子教書,怎得第一天名字寫不出來就要打人?且還不是打手心……”

說完,孩子父親扯開孩子的袖子給蕭玉吉看:“貴人您看!孩子的手腕使不上勁兒提筆,他們就打胳膊,一邊打一邊讓孩子寫,這如何使得?”

蕭玉吉看那一道道紅紫的鞭痕在孩子稚嫩的胳膊上, 心下不忍,也覺過於嚴苛,況且這才第一日,即便立規矩也不能如此蠻橫。

一旁的盧予沒有半分慚愧之態, 拂袖怒道:“不知所云!從未讀過書的人如今也配言說怎般為師任教了?養不教本是你們父母之過, 如今博士替你們擔起這份施教之責, 你們卻在這擾攘不休,真是粗鄙不堪。你們連書都未讀過, 也不知天下書院門朝哪開,怎就能說出如此大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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