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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是一個略顯陰翳的雪後冬日,長街無人,月色陰柔,可孟蒼舒和蕭閎在這段對話後,卻彷彿心懷大敞,相視一笑,那些舊日在京師在太學所受到的困苦盡數消散於寒冷,只剩下兩顆赤誠之心在暗夜裡跳動。

“好!咱們就為了良慈郡和百姓的未來。”

孟蒼舒說完這話,發現已送蕭閎到了家門外,他忽得想起什麼,又開口道:“你母親留戀京師,小公主亦有所知,殿下此次入京,也為你們購置了一套宅邸,雖不是在京師繁華,卻也於城內坊市近前,有開有進,她想讓我告訴你這件事,小公主臉皮薄,她覺得如果自己和你說,就好像恩賜,實則不然,這是你為良川王殿下盡心應得的酬謝,她心裡很明白你身兼二職的辛苦,你就收下,萬一真用得上,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我家裡的事,給你和公主殿下都添了許多麻煩……”

蕭閎想要道歉,卻被孟蒼舒笑著打斷:“多大點事也值得說,我爹過幾天就要來這裡準備和我過年了,他也給你帶了好些東西,還非要拉著你一起喝幾杯,你可得騰出時間來。好了,你快回去吧。”

說完,孟蒼舒也不給蕭閎再說的機會,擺擺手,自己便離開了。

……

過了不到半個月,待到孟寬真來的時候,良慈郡各處都已開工,除了西北幾處凍土不便,襄寧城的街道早已收拾好了斷壁殘垣,各家各戶的院子也都壘起的新牆。

“乖乖,這郡哪來這些磚石瓦礫的?”孟寬一路走一路看,驚異於良慈郡與他上一年冬來時翻天覆地的變化,心中得意兒子的本事,又震驚不已,耐不住性子沒等下車就在那裡唸叨。

負責去接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龐緒身邊如今最得力的侍衛徐奔。

本來是孟寬自己來的,然而龐緒聽說這邊騰不開人手,實在不放心,說什麼也要徐奔親自去接送,一直從長嶺置接到了襄寧城,孟寬為人親和幽默,徐奔彷彿和爺爺遊山玩水一般,格外親近,聽了這話,當即笑道:“孟太公不知道,這些都是他們自己燒的。”

“自己家如今都能燒瓦啦?”這顯然超出了孟寬的認知。

“自己家怎麼燒啊!是孟大人徵發了各家的勞力去到城外的磚窯瓦廠輪班燒出來的。反正也是農歇的時候,往常徭役也是這個時候開忙活,大人仁厚,雖說聖上之前允諾的一年免賦稅免徭役的日子已經過了,但也還是照顧到這是咱們郡頭一個豐年,就將這燒窯當做勞役了。可雖說是給公家燒窯,刺史大人卻答允,但凡出力的人家,以戶為準,燒出一窯磚瓦,其中三分之一都拿來平分給出力的各家,這樣不止襄寧城,各個小縣也有了資材不說,各家各戶都不白做工,全都能翻新宅子和院子,大家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守著窯爐!”

聽著徐奔快活的聲音,孟寬十分自得兒子的本領和腦袋,可又不免擔憂,追問道:“那良慈郡因戰亂這樣多孤寡,家裡每個能出力的男人,豈不什麼也撈不著?”

“老太公果然也宅心仁厚!不過您放心,這點咱們刺史怎麼想不到?但凡沒有男丁的人家,只要去窯廠幫忙舂米煮飯,孩子可以放在郡學和縣學裡,人可以在窯廠忙活出力,兩不耽誤!這樣也能分來磚石瓦片來拾掇屋子,不至於隆冬受苦挨凍的。”

孟寬眼中略有溼潤,也不知是為百姓高興,還是為兒子而驕傲。

二人一路朝前,終於到了刺史的新宅,徐奔樂呵呵給孟寬講著這宅子裡裡外外的好處,又手腳麻利地將車上的包裹行囊全卸下來,還不忘告訴孟寬,哪些是龐緒準備的禮物,唯恐不周,年後讓孟老太公務必到剛建好的新縣侯府去吃酒。

誰知話還沒說完,孟寬就趕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徐奔不敢怠慢,安靜下來,果然聽見刺史宅內前面的庭院裡似乎有爭執的聲音。

他來襄寧城辦事次數多,故而該見的人也都見過,立即聽得出這兩個互不相讓的聲音一個來自熟悉不過的孟刺史,一個則來自寧國承明公主殿下。

堂內的聲音穿出門戶, 在安靜的院落裡教人聽得清清楚楚。

“既然蕭內史不在,就好好歇息歇息,逢年過節的,還讓孩子讀書寫字, 累不累?”

“蕭內史不在他就不肯好好讀書, 這是什麼道理?你當年讀書也是這樣, 不專心不用功,師傅留下的課業當耳旁風?”

“是啊, 我當年就是這樣啊……”

“你……你那是太學的師傅不懂變通,你自己也不是見天一點旁的書都不看吧?”

“確實不看。”

“總之,來年春祭開耕, 他必須去,該讀得出來的祭表,一個字也不許差。你不讀書你爹不管你,他不讀書我管!”

……

聽到這裡,似乎承明公主已然動了氣,孟寬暗道不好!忙支走懵懂的宋奔,推門一個箭步衝進屋內, 喊道:“管!我管!”

“爹?”

孟蒼舒的震驚溢於言表。

蕭玉吉雖是見過孟寬,但也只以化用身份相處, 雖是極欽佩喜愛這位老人, 但今日這般情境, 她還在氣頭上, 頓時有些無措。

“他不讀書,我當然管了。”孟寬站到兩人中間, 拍著胸脯道,“殿下你別聽他胡說, 他小時候都是自己點燈熬油的看書,沒個晝夜,看一天,睡一天,我也教他勻一勻,他就糊弄我,這小子就是這樣……”

“爹你知道咱們說得是什麼事麼……”孟蒼舒覺得有時候一個人做官也挺無助的。

孟寬一巴掌拍兒子後腦勺上:“管什麼事,肯定是你不對,你看殿下氣得,還不快賠禮!”

再大的氣,蕭玉吉此刻也笑了出來。然後她又收斂申請,鄭重道:“老太公,之前於您面前隱瞞身份,實屬無奈,今日一見,禮當尊而拜之。”說完竟頷首行禮。

孟寬趕緊道:“不打緊!不打緊!我也能猜出一二,只是殿下也有不說的道理,我自然不會提及。”

孟蒼舒見到父親心情當然不錯,但話還沒說完,他仍舊錶明立場:“爹,我與殿下方才所議,乃是良川王殿下的課業。因送家人返回京師入住新宅,蕭閎他暫且送母親與妹妹,一道過年後再歸來。這期間他讓我多上心良川王殿下讀書習字,我倒是覺得殿下天資聰穎,凡事一點就透,不必虛耗心力在日常繁瑣的讀寫之上。然而公主殿下卻要我耳提面命,便是這節慶的日子裡,也得留下課業,我正勸說殿下回心轉意,爹,你一路辛苦,快去歇歇吧……”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父親卻堅定地站在了公主一邊,用這輩子沒聽過的嚴父語氣道:“小孩子讀書,有時不止是為讀書,更是要立下勤勉的規矩,人家蕭閎從前怎麼教的,你跟著學就是了,驟然給孩子放野了,那人家回來你如何交待?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有個心軟的爹,只要說一句嗚嗚我看多了書眼睛疼,就不管你放你一個人睡大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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