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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是我!”

李丞雪的聲音壓得極低,仍裝作昏厥,孟蒼舒湊近才看見他衣衫的破漏,臉上鬍鬚都因不曾打理而長了出來,一想便知京師有變,否則李丞雪不會以此方式秘密接近自己。

於是,他用力回握李丞雪的手,示意明白,轉頭對車伕道:“無妨,此人身上並無撞傷,乃是受驚昏厥,你我一道將他抬上車,我們就近找個村落暫且安置,你回去襄寧城為我報個信,叫來個大夫看看。”

車伕這才鬆了口氣,將人抬上車。他熟識良慈郡地形,知道附近是一座原本因戰亂荒蕪了的村落,後被重新建起屋舍,開墾良田,目前已有了二十餘戶人家,只消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

立刻起鞭趕赴。

待到車伕返回,孟蒼舒感謝過收留他們的農戶,轉頭回到屋內,李丞雪這才從床上爬起來。

“大人,京師出事了!”

……

“出了什麼事?”

蕭玉吉很少見孟蒼舒騎馬,但此刻二人並駕齊驅,其實孟蒼舒的騎術並不是很差,而他所騎的,正是當初險些摔死他後又被孟氏退還的銀騅駿馬。

兩人是一早見面的,孟蒼舒只是說要和公主去看看開掘的那塊墓地,並說內有祥瑞,要甄選供上,需公主做主,這才一併出城,但出城後,孟蒼舒只是告知她出了事情,有個人需要她見見,卻沒說到底是誰又是什麼事。

蕭玉吉個性略有急躁,只是相信孟蒼舒才不多過問,但跑了半個時辰也不見目的地,她實在忍不住開口。

回答她的,是孟蒼舒的沉默。

二人就這樣一路無話,直到趕奔至一處山隘,這裡有一排舊屋,原本是用作寺廟內修行僧人的禪房,無奈寺廟被毀,此地也再無人居住,按照孟蒼舒的計劃,這裡原本也要做成一處驛站,可惜這條道路相對崎嶇,往返的客商行人不多,這才暫且擱置,破舊的房屋也就此保留。

蕭玉吉下馬後緊跟孟蒼舒的腳步,沒走一會兒,就見房屋前站著一個人,不是李丞雪又是誰?

蕭玉吉幾乎認不出這個年輕的道士了:他穿著十分破舊,且在當下未出春寒的天氣裡,未免單薄,整個人原本英俊白淨的麵皮也深了許多,面頰凹陷,口唇皴裂,尤其是那滿臉的鬍鬚,彷彿是周瑜長了張飛的鬍子。

“你不是在京師麼?”蕭玉吉沒想到孟蒼舒是要自己來見他,詫異不已。

誰知孟蒼舒和李丞雪對視一眼,俱是沒有開口,而李丞雪則緩慢的推開了屋門……

屋內極暗,隱約看得清床上坐著一個人的影子,那人看見外面的光束照入,緩緩起身,朝著門外走來……

“大哥!”

蕭玉吉見到自己的太子兄長,比見到李丞雪還要震驚百倍。

而蕭秩此刻的樣貌也是比李丞雪好不到哪裡去。原本蕭秩身材長相都很像父皇,頗有端厚威武的姿態,但此時消瘦下來,竟已有了傴僂之態,繚亂的鬢髮垂落下來,裡面也有銀白的絲縷被陽光照耀得極其刺眼。

尤其是他這一身行頭,蕭玉吉只在從前跟隨父皇行軍打仗時所見的流民處見過這般落魄的形象,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長兄也會有這般境遇。

見到妹妹,蕭秩彷彿緊繃的琴絃終於鬆弛,兄妹二人縱使之前諸多試探,但如此情境,仍是緊緊抱在一處。蕭秩紅著的眼眶落下淚來,鬆開妹妹後哽咽道:“大哥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京師到底發生什麼了?”蕭玉吉的一顆心越來越往下沉,“是不是父皇他……”

“我也不知道父皇到底怎麼了……”

看得出來,蕭秩說得是實話,他一雙眼睛唯有苦痛蘊藉其中,所有的憤怒都被迷茫包裹。

“大哥你為何是這副模樣?如果父皇沒事,他怎會眼見你淪落至此?”

況且良慈郡以及周邊的各郡根本沒有收到廢黜太子的聖旨啊!

蕭秩悲傷地搖頭,再次握緊小妹的手哀慟道:“妹妹,我已經……已經幾個月沒有見過父皇了,他是死是活,我……我也無從知曉,我只知道,如果我不是扮成這個樣子由蕭內史協助出逃和李大人忠心護衛,想來今時今日,我只能於死期後回魂日再託夢於你了!”

三人進入破敗的禪室, 留李丞雪一人在外看守,孟蒼舒解開身上的背囊,取出乾淨的水與事物,一一放在案几上, 一旁的蕭秩則始終拉著蕭玉吉的手, 劫難之後的兄妹重逢讓他激動不已。

“大哥, 究竟發生了什麼?”蕭玉吉急切道。

“自我們那位新皇弟降生,父皇自是欣喜, 他大宴群臣三日,於京中灑喜錢免徭役,甚至還給同一日有降生嬰孩的家中賜下喜布與恩賞……我雖覺得太過, 但終究許久父皇膝下都沒有子女,加之是楊皇后所誕,破格些也是無妨,於是便沒有諫言。”

太子其實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他說無妨,但其實想必非常介意,這點孟蒼舒和蕭玉吉都十分清楚, 但他們沉默著聽太子繼續講述京師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三日,我伴駕父皇, 且父皇讓我主持宴飲, 我無不盡心竭力, 三日後我略有疲敝, 父皇亦是因辛勞而有微恙,太醫只說調養一陣便好, 那日起,父皇罷了早朝, 小朝會也有由景司徒代勞,與從前並無區別……可是自那往後,所有人再未見過父皇了……”

“就沒有半點訊息從宮中傳出麼?”蕭玉吉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有……宮中傳出的訊息是……父皇在宴會上中了毒,名危矣……”

從太子蕭秩痛苦的表情來看,他似乎也相信了這個說法。

“果真如此麼?”

蕭玉吉卻不信,要是真是宴會上的餐食被人下毒,那試毒的太監還能好好的侍奉左右?等了一兩天才有身體不適?

如果這樣,這毒藥也到不了危矣的程度。

除非……不是宴會上的毒。

“我聽聞訊息,第一時間便拖著身子去請安侍疾,卻被楊皇后攔住說父皇目前的情況不宜見人,要我也早些回東宮歇息。我留了個心眼,去到太醫院,那裡正在為父皇配藥,我看了藥房,確實是解毒之猛藥,絕非一般調養之用的方子……我準備過兩日去看望,誰知當晚,東宮便被禁軍圍了個水洩不通……”

“為什麼?”蕭玉吉問道。

蕭秩的眼中出現了憤恨和悲傷的交織,他深吸一口氣,似是努力平緩心境,許久才道:“父皇下旨,說是我與此次宴飲投毒謀害之事有關,將我禁閉東宮,以待查證。”

“不可能,大哥絕不會謀害父皇。”蕭玉吉幾乎想都沒想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蕭秩感激看向妹妹,唏噓道:“若是人人都這樣想就好了……”

“所以大哥才逃出京師?”

蕭秩點點頭:“是了。我那時便知皇宮有變,若是我坐以待斃,等來的必然不是真相而是構陷,到那個時候我才真正孤立無援……還好那時,李大人和蕭內史都在京師,他們發覺東宮有異樣,於是派人暗中接應,加上荀崎荀大人主掌廷尉府,此次他受命排查,深信我無端造汙,這才與良慈郡的二位大人一道,藉著換防的機會,給我送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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