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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桐沉思片刻,他對這位縹緲主人說不上什麼感情,當初那場決鬥說來也已經是很長久的事了,當年他還沒有拜入劍閣門下,只是知道有這件事而已,對縹緲主人的認知大多來自同門與師長,覺得是個狂傲又強大的壞人。

可是如今相處下來,又與傳言全然不符,莫非……

狄桐頓悟道:“難道……他準備改邪歸正了?”

原無哀:“……狄桐,有時候我真的很好奇,你總是在想些什麼東西?”

狄桐意識到自己答錯了,可還是認真地回答道:“我在想沈姑娘的事,怎麼了?不高興就是不高興,我不會撒謊,也做不到你這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她沒有做錯什麼,也沒有損失什麼,我就是不高興別人利用我。只是……只是我同樣覺得她很可憐,二少爺是自願為她留下來的,她卻再也不知道了,我們來不及告訴她……”

“沒什麼。”原無哀很輕地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你有時候未免過於坦率。”

又過於心軟了。

這句話,原無哀並沒有說出口,他知道狄桐睡醒後就會將這點怨氣也消弭,這並沒有什麼不好,甚至遠比能夠立刻明白其中陰私的自己要好得多,那顆心赤誠的仍如稚子,染不上一點汙跡。

狄桐輕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嘀嘀咕咕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拐彎抹角地在罵我。”

原無哀輕輕一笑,他重新打坐,目光卻漸冷。

師門總說理應斬妖除魔,鋤強扶弱,然而何者強,何者弱?眼前的弱者又一定真實嗎?

沈秀娥的事宛如警鐘一般,開啟了原無哀對於這個世界的另一扇大門:男人欺負女人,當然是男人不好;富人與窮人爭執,自然是富人有過;少年人與老者衝突,必然是少年人無禮……

然而,果真如此嗎?

那些凡人總以為他們仙家弟子無所不能,他們也總以為這些凡人孱弱、可憐,無非是偏見罷了。

他們雖然在世間行走,見慣了愛恨情仇,但卻沒有一樣與他們相關,這樣的歷練又有什麼用處呢?

木屋內靜悄悄的,縹緲主人與師叔似乎都已經睡下了,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原無哀緩緩閉上眼睛,他想:縹緲主人的傷勢看來果真沉重,他今夜會如此耐心地指點我與狄桐,必然是看在師叔的面子上有意示好。

夜色越濃,烏雲也漸漸遮住月華,整個世界似乎都黑暗了下來。

原無哀正在閉目養神,不覺時間匆匆,不知何時,耳畔清風都生冷意,蟲鳴鳥叫漸漸消失,他心中忽感不祥,頓時翻身下凳,推搡兩把已經睡熟的狄桐,手已摸在劍上:“狄桐,快醒醒!”

狄桐才睡下不久,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在板凳上伸開腿腳,眼睛還眯著:“怎麼了?”

這時一股冷氣撲在他臉上,禁不住打個寒戰,只覺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狄桐頓時跳下板凳叫道:“這鄉間夜半怎麼這麼冷,之前找萬星砂時沙漠晚間也不過就這麼冷了!”

“噓——”

兩人屏息凝神,定睛瞧去,小村外竟悄無聲息地蔓延起一大片茫茫的白霧來,霧氣之中似乎浮動著幾張面孔,仔細聽去,裡頭似乎有許許多多聲音,卻又聽不清楚是什麼,只隱約能分辨出有人也有野獸。

霧氣初看還朦朦朧朧並不分明,很快輪廓就清晰可見,它正在從遠處飛速蔓延過來,一步步逼近寧靜的小村莊。

狄桐還沒見過這樣的陣勢,當即嚥了口唾沫,聲音已有些顫抖:“無哀?我們最好還是叫醒師叔吧。”

原無哀十分贊同:“好主意!”

屋內的於觀真與崔嵬早已被驚醒,於觀真純粹是因為疼痛才清醒過來,背上的傷爆發出算不上久違的痛楚,如不知節制的藤蔓緊密地以脊柱為支撐,迫不及待地攀爬擴散,擠開血肉的每一寸空間,危機感與當初面對原無哀的劍招時並無任何不同,他勉強笑道:“看來麻煩總會跟著你們好人跑。”

崔嵬並不理他這句笑語,外頭才出聲,他人就已到了門口,目光掃過茫茫夜色,對兩個弟子寒聲道:“開陣。”

狄桐與原無哀見到他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連連點頭,各自散去。

白霧近在咫尺時,村內的狗吠聲終於爭先恐後地響了起來。

失策了!

於觀真伸手去摸後背,那裡的痛楚尖銳而灼熱,彷彿無形的烙鐵一寸寸碾過雪白的脊柱,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具受創的身體。他甚至懷疑是那條溫順的虺影正在試圖脫出牢籠,只要自己伸手一拔,就能輕而易舉將整條脊椎連同那條虺一同抽出。

疼痛感煎熬著於觀真的理智,汗水模糊了視線,連帶著外頭的聲音都縮成一陣陣的耳鳴。

不管當時那個二徒弟到底有沒有因為對話起疑,巫月明的舉動已經明顯表示試探在升級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於觀真當然不可能跑去找任何大夫,按照這群徒弟的鬧騰法,也許今天是原無哀,明天就是另一個崔嵬了。

因此於觀真才迫不及待地跟著崔嵬走。

就是因為走得太急,才忽略了自己進錯隊了。

熱血單純的狄桐,聰慧冷靜的原無哀,靜水流深的崔嵬,這三個人隨便抽一個出來都是主角模板,再不濟就是主角帶高人三人組,這出事率不高才見鬼!

再這麼下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活到找醫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於觀真終於緩過氣來,那痛楚仍在,只是減緩了許多,他終於從沙沙作響的五葉枕上起來了。

虺影已經爬到了於觀真的手腕上,它在肌膚下活著,寄生在他的血肉之中,這想法讓於觀真感覺有點噁心。

於觀真本想待在房子裡,可轉念又想:“恐怖片裡遇到這種事最好要湊堆待在一起,一來陽氣重,二來只要跑得比隊友快,還有活下去的希望;一個人落單,基本上就跟便當掛鉤。雖然不知道套不套用這個世界,但也比我一個人捕風捉影,活活把自己嚇個半死好。”

哪知才走出屋子,於觀真就感覺四周溫度驟降,分明是春日暖夜,此刻卻如臘月深冬般寒冷,他瑟瑟打了個顫,看向遠方,臉色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村子外頭居然被一大片濃霧完全籠罩了起來,別說今晚只剩下一點月光,就算是正當中午,恐怕也只能殘存些許光芒。

那霧氣並沒有繼續前進,於觀真隱隱約約覺得這好似是一種體積龐大而變化多端的活物,它正在慢慢包圍著村子,將它一點點吞噬,有點兒像剪紙的時候將紙張摺疊起來,把外圈一層層地剪掉。

最終只剩下中間那個圓心。

狗吠聲終於吵醒了每戶人家,男人們拿著火把走出來,揉著惺忪的睡眼,似也被這茫茫大霧震撼住了。

“咋突然起了這麼大的霧?”

“又沒人偷東西,這狗叫喚個啥?”

……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大霧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人打著哈欠,看向半夜還沒睡下的於觀真,忽然流露出點戒備之色來:“快去請村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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