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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嵬對這件事倒是接受自如,他謹慎地檢視了吊腳樓的所有房間,確保無事後就平靜下來,廚房裡有新鮮的瓜果蔬菜與整扇肉,甚至還有幾條新鮮的活魚,別說餵飽他們三個人了,就算再來三倍,恐怕都不成問題。

於觀真眨了眨眼睛,看著頗為原始的鍋灶與根本分辨不出來的調料,咳嗽一聲:“恐怕我是幫不上什麼忙了……我手藝不精,恐怕你們吃了我的飯就離死不遠了。”

“休想逃跑!”方覺始一個箭步上來,抄起廚房掛著的大勺就來了個聞雞起舞,“有我方大夫在此,你還怕自己害死人?”

於觀真只得無奈答應。

好在三人初來乍到沒多久,只當農家樂消遣了,真投入進來倒也很有滋有味,方覺始甚至還提議:“我們要不換上新衣服做飯?那多應景啊。”

崔嵬冷冷道:“你穿得有什麼差別,等會過了炭火,你想帶一身飯菜味出門?”

方覺始:“……有道理。”

三人各自分工,清洗了蔬菜魚肉之後,於觀真看著崔嵬進入廚房用肉熬油,方覺始已去外頭淘米清洗了,只剩下他一人清閒,就乾脆靠在門邊閒散問道:“我還不知道你連這樣的事都會?”

崔嵬開了窗放煙,並沒有說什麼。

夜風習習,苗疆的月色要比中原更明亮,簡直將滿室都照得生出光來,外頭的蟲鳴非常響亮,仲夏草木萋萋,有流水潺潺滲過茅草發出動聽的樂曲,幾乎叫人寧靜得以為要在這裡度過不止一日、一月、一年,而是餘生。

於觀真又捲了卷自己的頭髮,微笑著說道:“我本來還以為你一心向道,根本不在意這樣的人間煙火,難不成你凡心未泯,有想洗手作羹湯的人在?”

“你所言略有疏漏……”崔嵬忽然開口,他看過來,臉色比月光更清冷,“在意才是人間煙火,不在意,就只是手段。”

於觀真靜靜地靠在門口,心中有許多複雜的心思說不出口來,他望見鍋上繚繞的煙,帶著油腥,帶著焦炭的氣味,慢慢往窗外奔去,如同自己心中流淌的那條黯淡銀河,忍不住開口詢問道:“煙火氣有什麼不好?凡人畢生所求不過如此。”

“沒有什麼不好。”崔嵬顯然已經明白他在說什麼了,便以往日的犀利、冷酷與相等的無情回應道,“只是非我所求。”

於觀真便沒有再說話,他們並未將話講得過於清楚明白,結束起來時就如同閒談截然而止,誰都不傷體面。他不由得慶幸起自己只是隨便說說,對方較真詢問起來,自己大可翻臉不認,全然不會傷及顏面跟尊嚴,可又忍不住想要再確認一次,再反覆詢問一遍,大大方方,坦坦蕩蕩的。

他明明知道,無論自己是什麼心思,對方絕不可能動搖,更不可能動心。

被攪亂心神的只有自己,得意忘形,自以為是,方才荒謬地偷來一個吻,本就是認定了此生與崔嵬幾無可能,只是仍感覺到不愉快。

於觀真動了動唇,有些想告知對方自己曾有意在他頰上落下親吻,偷偷的,不為人知的,好激起對方情緒上的波動與憤怒,然而這手段實在太老舊了,現如今年頭,縱然是小學五年級的男孩子也不會再拿文具盒偷偷夾前桌喜歡的女生那漂亮的長髮。

他當然更不會。

最終於觀真只是微笑:“是麼?那倒是可憐喜歡你的姑娘了。”

“什麼姑娘?”方覺始耳朵比三姑六婆都尖,一下子從門外鑽進來,疑慮地打量他們倆,“你們倆長成這幅模樣已令人十分不快了,居然還打算揹著我偷偷說姑娘的事?”

於觀真道:“怎麼會呢,縱然我想說,難道崔嵬會接這話?”

“這倒不假。”方覺始嘟囔起來,“我上次織個噩夢給他,他看起來竟也照單全收。”

於觀真奇道:“什麼?”

崔嵬突然在廚房裡出聲:“你米洗好了?”

“來了來了!”方覺始恍然驚醒,立刻想到另一位夢的苦主就在自己眼前,不由得暗叫一聲好險,萬分感激起廚房裡時時刻刻準備保住自己小命的崔嵬,目光全然不敢向於觀真臉上撇去,於是暴風般捲入廚房,“好兄弟!我來助你!”

他一進到廚房裡,只覺得於觀真兩道銳利的視線還紮在自己背上,不由得萬分緊張,壓低聲音道:“救命之恩,我記下了。”

崔嵬只道:“繼續忙吧。”

三人熱熱鬧鬧,一餐飯倒也做得快,許是崔嵬大展廚藝,又許是方覺始也怕於觀真把他們倆直接毒死,只讓他承包了端菜送飯的活。

又過片刻,廚房裡端出四大碗肉菜,兩大碗素菜,有魚有肉也有綠蔬,連米飯都香噴噴的。

於觀真原先所談時的尷尬此刻多半已消,他知道自己與崔嵬此刻並算不上是極好的關係,對方偶爾會與自己說些笑語已是難得真情流露。才不過認識這短短數日,要崔嵬這種對感情苛刻無比的人回應自己半真半假的玩笑,就好比強迫思想保守的物件進行婚前性行為一樣不現實。

更別提他們還沒在交往。

三人圍著小方桌坐下吃飯,於觀真愛吃葷食,將肉裹上濃稠的汁水吃到口中,只覺得又香又美。他吃了半碗飯,心情頓時大好起來,看著崔嵬將肉菜換到他面前,甚至對方覺始進行幾次眼神鎮壓,不覺美滋滋起來,暗道:“他縱然現在還不喜歡我,到底對我是不太一樣的。”

只是他心思極多,轉念一想,又覺得崔嵬待方覺始更親密,對自己卻是大大的客氣,不由得臉色一沉,決定找方覺始的麻煩。

“對了,方才忘記問了。”於觀真還記得剛剛的事,故意道,“方小大夫,你方才說是什麼噩夢?”

方覺始猛然慘叫了一聲,他渾身顫抖著,哀鳴起來,目光隱隱流露出懇求來:“沒……沒什麼。”

原本於觀真只是玩笑,見著兩人活像是踩了尾巴的貓,倒真有幾分好奇起來:“我還道你們無事不可與人說。”

大概是崔嵬沒再做什麼,方覺始很快精神奕奕起來,他奇道:“那怎麼可能,這話都是騙傻子的,誰信誰是脖子上長了個豬頭!”

於觀真:“…………”

方覺始看著他臉色不善,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不由得將頭埋進飯碗裡,小聲道:“食不言寢不語,快吃飯吃飯。”

這叫於觀真心裡又氣又笑,崔嵬無奈放下飯碗,只得與他解釋道:“沒什麼,方覺始近來在鑽研人的心傷,他說皮肉筋骨之痛,已研究得七七八八,縱然斷脈重續,剖心挖肝,也並不是什麼難事。近來發覺人若心碎,也如傷口流血,病痛纏身一般,不治而亡,因此想以夢術開解人的心神,便先在我身上試試。”

嚯,感情是方覺始在研究精神科,這織夢術不就是催眠嗎?

這心理有關的事確實不該多問,於觀真很知分寸,他微微笑道:“要真是能成,狄桐苦惱多時的事恐怕就有個好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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