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傻丫頭!他心裡只怕不會有你,他變得太多了,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仍然要去嗎?難道不知道去見了他之後依然只會是一場傷心?“落石坡在朔平府郊外鳳尾山下,傻丫頭,你真的要去嗎?”

“我想君知。”阿盼娥笑了一下,“寶福你不想他嗎?”

“我當然也想。”寶福這兩天對阿盼娥說話都特別和氣,因為她受了傷,也因為她受了苦。有幾個人能像她一樣等了一個自己最重視的東西四年的人,在發現自己等的那個東西已經面目全非的時候卻還能像她這樣笑的?

“那你為什麼不想把他找回來呢?”阿盼娥很奇怪地看著他,又望了望賀孤生,“你們都不想把他找回來,他就永遠不會回來了啊。”

“……”寶福張口結舌地看著她,她哭過了卻仍然相信永璉會回來嗎?

賀孤生冷笑,“我去。”他冷冷地補了一句,“我去看顏少傾和他究竟誰是勝者。”

“我和你一起去!”阿盼娥笑靨如花,像聽不出他其實並沒有要永璉回來的意思。

鳳尾山落石坡。

等阿盼娥和賀孤生過去的時候,落石坡上只有一個人。

白衣抱劍,一張臉黑得不能再黑。

顏少傾?他贏了?贏了為什麼滿臉黑氣?如果輸了,那勝的人在哪裡?

“小姐’呢?”阿盼娥就當沒看見他一張俊臉已經變成馬臉那麼長,奇怪地問,目光四下打量。

“小姐’?”顏少傾像是在這裡受了很多窩囊氣終於找到發洩口,“我還想問你們,他人呢?”

阿盼娥不解地眨眨眼睛,頓了一頓之後終於恍然,“他沒來?”

顏少傾的表情像是被人無端遺棄的小媳婦似的,惡狠狠地瞪著她,像她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賀孤生卻仰天一聲笑,“好!好!好!我本料定今日之戰必無結果,卻不知他居然不來!立身為魔,連諾言都不守了!如此人物,天下有幾個困得住他?他想要什麼又會有什麼得不到?只是道消魔長,越無羈絆卻是走得越遠越不能回頭呢!”他袖袍一拂,對著阿盼娥說:“他不守約,畢天之下,還有你一個人在等他嗎?”

阿盼娥望著賀孤生奇異的眼睛,毫不猶豫地回答:“君知叫我等他回來,我一定等他回來!”

義烈的女子!愛新覺羅永璉何德何能能得她這樣無怨無悔的一聲諾?他負她情、毀君父、背然諾,他在她為他死的時候背身而去,他讓她空等四年終不回來,但是她卻自始自終相信他不曾負過她!她想著他、念著他,為他憂、為他苦,只是他的一滴淚就讓她可以為那個男子心痛一世嗎?阿盼娥!我才是第一個發現你卓烈的人,為什麼你的眼睛自始自終都不曾追逐過我?賀孤生冷笑一聲,“他騙了你。”

阿盼娥搖了搖頭,“不,他不是騙我。他只不過心裡很苦,不能回來。如果我不等他的話他就永遠不會回來了。”她閃閃亮的眼睛看著賀孤生,“你們都不要他回來。”

“你們都不要他回來。”賀孤生心裡猛然一震,這女子當真有望穿人心的本事。是的,他自然不會等他回來。畢竟他想要的只是這個小小的女子,而不是那個長髮長衣的魔。那樣的魔他不想惹也惹不起,縱然賀孤生千等的自負,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即使你願意等的話,他也未必會回來的。”

“但是隻要我等了,就一定有希望。”阿盼娥笑顏燦爛。

每當她這樣笑的時候賀孤生總要懷疑她是故意的,一手抓起她,他不管顏少傾在鳳尾山等得如何黑的臉,嘴裡扯出簡單的兩個字,“回家!”

“喂!告訴我君知到底在哪裡?喂!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顏少傾的聲音在後面大呼小叫,他的輕功雖佳卻終是遜色了那麼一點點。追不上賀孤生,顏少傾突然停足,“‘孤生簫’賀孤生?品安坊居然有天下第一人做靠山!”

兩邊等他的人都絕塵而去,樹後緩步側出一個人,青衣隨風而飄,長髮披立。望著遠去的人他略略挑了一下嘴角,賀孤生,天下第一人……早該想到的,所謂“寧願孤生死,不意哀可憐。”阿盼娥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為她震撼,連天下第一人也一早知道她的好,賀孤生暗中跟隨著阿盼娥很久了吧?久得能在紫禁城的官兵長槍之下把她救回,能陪伴她在品安坊度過四年的日子。

永璉自嘲而又苦澀地一笑,望了一眼自己的手,當日他狠心離她而去是不願讓她平白犧牲,無論如何為了她為他拼死的情要活下去,原本立下了心在報復過一切之後就立即隨她而去。怎奈她大難不死,而自己一番辛苦活下來的情也成了見死不救的狠毒。舉起袖子略略遮眼,他閉上眼睛,不知道日後究竟會是怎麼樣的下場——他是一個壞人,壞人。

撲啦!鴿羽破空之聲,一隻信鴿落在永璉的肩上。

閉著眼睛的人眼都不睜伸手摸下那隻信鴿,從它的腿環上取下一個東西,握在手裡他一時也沒瞧,倒是對著長空低聲說了一句:“阿彌陀佛。”

軍國主謀

“五月甲戌朔,免安徽壽州等十九州縣衛水災額賦。喀爾喀車臣汗副將軍公格勒巴木丕勒褫爵,留營效力,以扎薩克郡王得木楚克代之。辛巳,和通額默根宰桑鄂哲特等來降。壬午,庫圖齊納爾宰桑薩賚來降。甲申,準噶爾宰桑烏魯木來降。戊子,阿勒闥沁鄂拓克宰桑塔爾巴來降……

“飛鴿傳書傳來的是當朝軍國大事——這個月朝廷的兵將調遣和牽涉朝局的大事。永璉看著,若是四年前他必然會對信上的內容充滿興趣,但如今看著的時候,耳邊總是響起那傻丫頭天真直率的聲音,”君知留下來好不好?我們大家都很想你,還有我一也很想你……”

大家都很想他,但知曉了他這幾年造了多少孽之後想必一樣會遺棄他。紙上的字模糊了一些,他眼前彷彿看見的是品安坊的書庫裡,那傻丫頭從書架上跌下來的樣子。永璉忍不住翹起了嘴角,驚覺自己笑了,他已經很多年沒這樣笑過。山風吹來他袖袍寬大有些子冷,但身體還依稀記得那個傻丫頭雙臂環抱的溫暖,“我等你好久好久了,你回來了我好開心啊!”

“痴子……”他在山頂喃喃地說,一時也忘了手裡握著牽連軍國大事的機密和動向。

“今年八月,皇上要陪同皇太后先去木蘭而後去避暑山莊,各位為狗官貪吏所苦多時,亦有不少忠良為當朝所害,皇上出宮是大好機會,我們決定就在木蘭下手。”一群布衣蒙面的農夫打扮的人在鳳尾山上的山洞裡集會。一個身材瘦小的長鬍子蒙面人用蟻語傳音緩緩地說:“今年來降朝廷的蠢貨不少,據傳來的訊息,這裡頭至少有一支隊伍存著和咱們一樣的心,都是要藉機行刺的。只是暫時還不清楚是哪一支……”

永璉也掛了布巾蒙面,不言不語地聽著。突然那長鬍子向他抬起頭來,“太子爺,咱們‘狐夜盟’當初起事的時候答應過你只亂朝而不舉事,殺貪官死酷吏而不謀反,但是如今形勢不同,若有外盟相助,憑‘狐夜盟’的武功實力要弒君並非不可能,如果咱們成功那天下就是你的。憑太子爺的才智人品,若為國主是大清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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