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之行收穫頗多。
李元愷第一次近距離和這位大隋皇長孫接觸,一番交談下來,就知道為何他能受到包括楊廣在內的諸多老臣的喜愛。
風度翩翩溫潤如玉,說話和聲細語,有皇室子弟的從容氣度,卻無天家貴胄的驕橫傲氣。
並且與楊廣大不相同的是,楊倓言語之間時常將“百姓”、“子民”、“民生”等詞掛在嘴邊,反而對楊廣熱衷的一些事不感興趣。
比如說在運河開鑿上,楊倓就對他皇祖父嚴格限定工期,不計後果地逼迫民夫勞役有頗多微詞。
對於大業三年楊廣攜帶大軍北巡塞外炫耀武力的舉動,也是嘆氣聲中顯露著無奈。
甚至對於朝議紛紛的東征高麗,楊倓也隱晦地表露出自己其實是反對這場戰事的。
當李元愷字斟酌句地將自己關於伐遼一事的想法說出來後,楊倓立時間就像找到了知己,興致勃勃地和李元愷商討,如何以一支精銳之軍用最小的代價拿下高麗。
燕王府的聚會進行到很晚,臨別之時,楊倓拉著李元愷的手,若非顧忌到一些皇孫的矜持,兩位少年人就要引為知己之交了。
李元愷能感受到楊倓心裡憋著一股火,或許是他不忿於齊王長久以來的打壓,或許是他還惦掛著東宮那個位子,又或許是他想為當今這個天下做點什麼。
楊倓有這樣的心思李元愷一點不奇怪,他的父親是楊廣長子,立為太子之前,就深受先帝和先皇后的喜愛,是滿朝稱頌的仁人君子。
他又是楊廣最喜愛的長孫,本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個位子遲早也是他的。
可惜元德太子英年早逝,只留下他們孤兒寡母三兄弟,大小劉良娣的母族更是頻頻遭受齊王打壓,之前洪盡忠還活著的時候,他們三兄弟在內宮裡居住,竟然都能感受到生命的威脅,可見境地已經糟糕到何種地步。
李元愷暗助楊侗離開皇宮,洪盡忠的死雖然沒有公開,但楊倓知道一點內部訊息,和李元愷南下江南脫不了關係,並且李元愷和齊王更是勢同水火。
楊倓還知道,李元愷極有可能成為自己的小姑父。
勢單力薄的燕王殿下再也找不到比李元愷更可靠更值得結交的外臣了。
楊倓雖然受到楊廣和一眾老臣的喜愛,但他畢竟年幼,王府雖立卻未掌權,再加上楊廣正值春秋鼎盛之際,未來的情勢如何誰也不知道。
世族門閥和老臣們也不是傻子,欣賞喜愛並不代表支援,在天子心意未明之前,誰也不會冒風險提前投資一位前途未卜的皇孫。
所以楊倓的處境其實一直處於掙扎徘徊中,暫時無人敢對他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脅,但實際地位卻也高不到哪去。
敬而遠之就是朝臣們對他三兄弟的態度。
所以李元愷其實非常理解他,也非常同情他。
但,當楊倓以極其含蓄的話語表露出,希望李元愷能在將來的皇儲之爭中支援他時,李元愷並未明確表態答應,而是同樣報以模稜兩可的謙恭態度應付。
李元愷站在侯府門前,揮手微笑著送別將他護送回來的房喬和杜如晦,仰頭望著月明星稀的夜晚,低聲呢喃道“楊倓...你的命...或許真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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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李元愷便悄悄來到奶奶和孃親的院中,小琰兒受了驚嚇,要和娘睡,心疼愛女的張九娘自然是歡喜不已。
周白桃和張九娘早已起身,李元愷躡手躡腳地進了屋,將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丫頭緊緊抱在懷中。
“阿兄...”小琰兒不用睜眼,小鼻頭皺了皺,就能知道是誰。
李元愷抱著小丫頭,心中又是後怕又是愧疚,親了親她的臉蛋低聲道“琰兒,兄長對不起你!”
小琰兒胳膊環住李元愷的脖子,將小腦袋埋在他的脖頸間,細聲細氣地道“琰兒好怕再也見不到奶奶孃親和阿兄。是琰兒不乖,沒有聽阿兄的話,偷偷跑上船被壞人抓走了,害得你們擔心~”
李元愷憐愛地柔聲道“是兄長沒有保護好你。”
小妹從小和自己親近,還是個小鼻涕蟲的時候,就在一張草榻子上圍著他爬來爬去。
如今長成了小姑娘,兄妹倆的感情也越篤厚了。
想到家人,李元愷更能深切地認識到自己肩頭的責任,若是沒有她們,再多的榮華富貴也無意義。
“琰兒,快跟阿兄說說,你說的那位姐姐,是如何救你的?”
小琰兒認真回想了一下,縮在李元愷懷裡,將她還記得的遭遇緩緩講了出來。
“你是說,是那個姐姐將你交給了趕車老頭,她自己逃出馬車?”李元愷略帶驚疑地問道。
小琰兒點點腦袋,小臉憂慮地道“阿兄,有好多壞人在追她,她會不會被壞人抓住?”
李元愷笑了笑,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阿兄,那個姐姐說她不是你派去救我的?她好像也要找你打架?你是不是欺負她了?她為什麼討厭你?說到你時總是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小琰兒睜著大眼好奇地問出一連串問題,李元愷抓抓頭犯難了,實在不知如何跟小妹解釋。
“琰兒,你再安心睡一會,阿兄還要去做事。”李元愷忙找了個藉口,替小琰兒掖了掖被褥。
將小妹哄睡著,李元愷輕輕閉上屋門,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