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此,她才會在蕭伯母出事當晚,心中真正起了一些猜測。
“此前白爺爺診出長公主之症有異,像是被人用了毒,我懷疑了許多人,卻唯獨不曾想過,她竟是自傷——為了名正言順地留在京師養病,為了博取宮內宮外之人的信任,為了讓所有人對她放下戒心,她竟不惜以毒殘害自身,手段當真非常人可比。”
聽著少女剖明一切,其蓁眼底有些許波動,卻未曾接話。
她取了兩隻瓷瓶上前,先問衡玉:“可覺哪裡不適?”
少女看著她,不答反問:“謀害聖人所用之毒,也是出自其蓁姑姑之手,對嗎?”
其蓁抿直了微下耷的嘴角,看著面前的少女:“看來衡娘子的確不適宜離開此處了……”
衡玉收回視線,望向半支開的窗外:“大可殺了我滅口。”
“你明知她不會殺你。”其蓁取出一粒藥丸:“你傷在心口,恐有內傷,先服下此藥。”
卻見少女恍若未聞,視線不曾變動,只問道:“其蓁姑姑,也是生來無心無怖的惡鬼嗎?如若不是,這些年來良心可還安寧——”
其蓁握著瓷瓶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片刻的沉默後,她放下了那兩隻藥瓶:“還能說這些,看來無大礙。藥油外用,藥丸內服,早晚各服一粒,若覺不適,再使人傳話於我。”
衡玉未有應聲。
又待片刻後,其蓁轉身出了內室。
將出外堂之際,忽聽室內傳出瓷瓶器物墜地碎裂之音。
其蓁皺緊了眉,看向聞聲走進來的女使,道:“進去收拾乾淨,莫要讓她傷了自己,否則你們也休想活命了。”
兩名女使白著臉應下來。
臨近子時,此處院中方才得以熄燈。
在衡玉的百般“作鬧”下,那兩名女使被折騰得心驚膽戰,只得依言去了外間守著。
熄了燈的內室中,身上疼得散了架一般的衡玉,自榻上動作略艱難地起了身。
雖未能取那人性命,但總算是如願留下來了。
透過窗外夜色,她看著這座於她而言再熟悉不過的府邸,眼底是思索之色——
喃喃自語道:“……會在何處?”
次日晨早,京中又現緋色朝霞,民間對此議論紛紛,有說法雲,此乃昨日永陽長公主親往永定寺祈福之舉使然,其誠心感動了上蒼,大盛必能很快恢復以往安寧——
“初夏雨後現出朝霞,實屬常見之象,怎也能引發如此愚昧之言!”
“這背後,怕是有人在推波助瀾……”
“你是說,甘露殿中那人……當真有稱帝之心?!”
宮牆之下,幾名官員低聲說著此事,面色各異。
“若果真如此,立新帝之事更是不宜再行拖延下去了,否則必生禍亂……”
“可如今那些人各有居心,凡被推舉而出的人選,皆有人出言反對,這般爭執不下,究竟何時才能有定論?”
“那是因中書省至今尚未表態……若由姜大人出面定奪,想必定能有所推進。”
“眼下當摒棄前嫌,為大盛安穩而慮……還請諸位隨我前去請姜令公共商此事!”
“仙師預測天象之道,果真如神人般。”剛回到甘露殿內的永陽長公主,靠在榻中,隔著珠簾含笑吩咐道:“代本宮去同仙師道謝,便道日後本宮還有許多需要仙師相助之處。”
劉潛恭謹地應下來。
三日之後,傷勢稍愈的永陽長公主,傳了璞貞仙師至甘露殿說話。
談話間隙,劉潛走了進來,躬身行禮。
見他欲言又止,永陽長公主語氣閒適:“仙師又非外人,有什麼話說便是了。”
劉潛應“是”,這才道:“議事殿有內監來報,道是中書省提議欲立淮陽郡王為新帝,當下已有諸多官員附和跟隨……”
“淮陽郡王……李平啊。”永陽長公主笑了一聲:“他乃皇兄么子,今年不過十二歲而已,生母乃低賤宮婢,將他也養成了個上不得檯面的小廢物。本宮記得,去歲其奉旨前往淮陽封地時,還哭著抱著他那賤婢母妃不肯撒手上馬車呢。”
“虧得中書省竟想到要立他為新帝。”永陽長公主笑道:“看來姜家阿兄這是想親手扶持個小傀儡,來對付本宮啊。”
“殿下,可需召諸位大人來此共商對策?”劉潛小心地詢問道。
“不必了。”永陽長公主斜倚在榻中,語氣隨意:“本宮也覺得李平甚好,既是中書省之意,那本宮便成全姜家阿兄一回又有何妨。”
“議定之後,各處準備登基大典,最快也需十日……”她的視線透過珠簾,看向璞貞仙師,饒有興致地問:“若這十日間,被定下的小新君出了什麼不測,那便是上天降罰……對是不對?”
璞貞仙師微微垂首:“天意難違。”
永陽長公主笑了一聲:“正是如此了。”
數日後,新帝人選即定,正是年僅十二歲的淮陽郡王李平。
看似塵埃落定的表象之下,諸處暗波湧動卻愈發難以壓制。
延康坊內吉家,一名家僕剛從永陽長公主府回來。
“今日如何?還是未能見著阿衡嗎?”花廳內,喻氏著急地問那行禮的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