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夜啼】30、水雲

小說:刀劍嘯雲歌 作者:持節雲中

丹陽郡地處荊州腹地,西接雲夢,東連漢水,境內水系達,以漢、湘兩條水系為主,貫穿全境,一南一北,交錯縱橫,無論是農田灌溉,抑或水運交通都是十分便捷。荊州富庶,要便是雲夢大澤,但漢、湘、蘭三條水系也功不可沒,倚靠三條水系,灌溉沃野良田,加之地處南方,氣候溫潤,水稻可以兩熟、甚至三熟,江河之中,魚蝦蟹鱉,黿鼉鯨豚,數不勝數,水系溝通,三條大江皆是浩蕩千里,川流數州之地,水面寬闊,茫茫不見其端,水積之厚,數十萬均的艨艟鉅艦也能暢行無阻,因此交通達便利,從江南絲絹茶葉,塞上馬匹毛革,在荊州俱有流通便可見一斑。

壽春乃荊州府,丹陽擁此一城,每年便是數億財貨流通,當真是魚米豐盛,膏腴之地,故而荊州之民,除卻崇拜古神巫教之外,這三江水神的祭祀,也是格外隆重。而這三江水祭,尤以湘水祭祀,最為宏大熱鬧,而主持這湘江水祭的,便是湘水邊上,神女峰頂的水雲宮。

湘水綿延萬里,由雲夢大澤而始,流經荊州、司州、交州而注入南海,湘水之名以荊州境內的水道為主,流經雲夢、丹陽、南安三郡,丹陽與南安交界之處,突兀有高峰數座,河道蜿蜒,兩岸懸崖絕壁,高達千仞,河中暗礁急灘,水勢衝貫,常有船隻觸礁而損,滿船貨物人命,都付與流水。自龍庭建立,以千軍之力疏浚河道,上削山峰,絕峭壁,下除礁石,蓄水流,自此水勢浩蕩,渺渺茫茫,不復之前兇險,古來有詩讚曰,“更立西江石壁,截斷巫山雲雨,高峽出平湖。”自此千帆競過,熙熙攘攘,來往者甚繁。這來往船隻為求庇佑,這湘江水祭便更加宏大了。水雲宮原本只是祭祀水神的小小宮殿,藉此勢頭,也逐漸有了不少的名氣。

神女峰上,日光遍灑,林海起伏,應和崖下水聲,響起陣陣波濤,山腰往上有一座峭壁突兀地伸了出來,那峭壁高懸,在半空中伸出水面,峭壁之上,雲嵐霧靄之間,一座宏大富麗的宮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及到近處,才見得有一條曲折的道路從峰上直通崖壁,崖上寬闊處青石鋪地,落成一座廣場,廣場上白玉雕琢,衣袂飄然,一座近二十餘丈的水神像昂然矗立,神像後面宏大的宮殿佔地頗寬,幾乎籠罩了整個崖壁,宮殿前後數進,宮室無數,又有亭臺樓閣,點綴其間,廊腰縵回,簷牙高啄,長橋臥波,複道行空,堂皇大氣,極盡奢華。

正殿上煙霧繚繞,三丈高的水神塑像踏波而來,周身有龍鯉環繞拱衛,面上朦朦朧朧,籠罩一層水汽,眸中有水光閃動,顯得靈動非常,栩栩如生。殿中一塵不染,卻空蕩靜謐。隱隱從側殿之中,傳來絲竹之聲。

繞過水神塑像,過一段迴廊,側殿也一樣寬敞,畫棟雕樑,金碧輝煌,腳下水藍色絨毯鋪就,分外柔軟,柱間描百花錦布垂掛,秀麗非常。殿上四五個穿紅著綠的明媚少女隨著絲竹管絃之樂翩翩起舞,身姿柔美,媚態極妍,殿上一位男子側躺在寬大柔軟的雲床之上,他玄服寬大,長袖飄然,面如傅粉,眉清目秀,他右手托腮,眼中帶著笑意,左手放在膝上,輕輕敲打著拍子,欣賞著美麗的少女跟隨或急或緩的樂曲起舞,眼中的笑意更甚了。

一道清麗高挑的身影突然從殿外邁步而入,她一襲白衣,端正素雅,容貌美麗,鳳眼含冰,她表情嚴肅,像一隻高傲的天鵝,周身都帶著不可名狀的寒意,她施施然走到男子身邊,冰冷的氣場令歌舞為之一滯,美妙的樂曲也戛然而止,她揮一揮衣袖,樂師和少女們立即停了歌舞,向兩側退去。男子這才抬起半睜半閉的眼睛,苦笑著端正了身體,無奈道,“有什麼事嗎?”

“壽春來的信!”她聲音清冷,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遞向男子,“事關鷹門,還請宮主定奪!”

“哦?”男子取過信件,快地掃視一遍,露出嘲諷的笑容,“兩隻天鷹,方乘雷可真會惹麻煩!看來荊州之事已經暴露,你催一下方乘雷那邊,另外,以我之名邀請鷹門二位長老來我宮中一敘!”

女子點點頭,轉身便要離去。“等一下!”男子忽的將眉頭蹙攏,思索片刻,才沉聲道,“你飛書讓若英過來一趟!”

“請雲中君過來?為什麼?”女子清冷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男子彷彿失去了一貫的從容,儒雅的面容上難得地露出一起陰沉。

“鷹門可不是那麼好相與的!”男子嘆息一聲,顯得有些沉重,他明亮的眼睛望向殿外,露出一絲回憶。

女子等候良久,並沒有等到男子的解釋,看著男子悵然的神情,她冰冷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惋惜,她不知道是怎樣的人或者事,能夠讓這位仗劍遨遊,笑傲神州的風流雅士如此地落寞沉寂,以至於退隱到這個小小的水雲宮,變作與紅塵談笑,商賈往來,流於凡俗的小小主祭。

“去吧!”男子又恢復了那股慵懶的氣息,重新斜靠在雲床上,半眯著眼睛假寐。女子收起眼中的惋惜,轉身離去。

壽春城,侍御史府,雪白的紙張上印灑著裝飾用的金粉和青絲,散著淡淡的香氣,與慕容秋月指尖的香氣混合在一起,遞到俞柏舟的手上。玉章殿中,這位鷹門二長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整個侍御史府控制在掌中,不過他並未十分嚴苛,至少對待府中的僕婦小廝之流並未以雷霆之勢全部控制起來,這是一種試探,也是一種評估,至少在俞柏舟強大的感知之下,並未現這些人有多少不妥之處,奈何這封拜帖還是以自己未曾預料的度送到了自己手上,俞柏舟面上雖不動聲色,心下卻又提起了三分警惕。

輕輕將拜帖開啟,燙金的封面上襯著墨色暈染的底色,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河躍然紙上,捲起墨染的雲紋,河水拍擊兩側崖壁,崖上縹緲的宮殿隱藏的雲霧之中,露出金色的簷角綻放著一縷金色,以純金點綴的拜帖顯示著主人的奢華,內裡娟秀的字型筆畫勾勒,彷彿山頂的冰雪,散出絲絲的寒意。俞柏舟哂然一笑,撲面而來的寒意只如拂面的春風,在他面前一寸的地方消散無形,

“有點意思!你我到壽春不過一日,竟然拜帖都來了!”俞柏舟笑著,將拜帖遞迴慕容秋月手中,微微嘆息道,“古神教威震荊南,根深蒂固,本來就極難對付,此次驟然難,整個荊州幾乎盡落於手,你我還是有些被動啊!”

“要不是有人鬩於牆中,何至於此!”慕容精緻的臉上湧出一陣嗔怒,瑩瑩的刀意激起青絲無風而舞。

俞柏舟的眼中陡然射出兩道光芒,將慕容激的刀意籠罩在三尺之內,低聲喝道,“師妹!慎言!”

“慎什麼言!”慕容快地收斂起來,恢復了平靜,只是怒氣猶在,沒好氣道,“人家都上門來了,你還顧忌什麼!依我說,只需將這些個亂伸的爪子都一一剁下來,這荊州,也就安靜了!”

“你呀!”俞柏舟搖搖頭,取下方才看過一半的書冊,目光越過書冊看向空處,思索著,“此事的關鍵並不在荊州,而是在鷹門!在神都!古神教可不會無緣挑釁我鷹門,”

“哼,又是這一套!”慕容有些不耐煩,語氣更為不善,“你莫忘了,這是江湖,比的是誰的武功高,誰的手段強,想那麼多幹什麼,既然他古神教伸了手,就得有承擔我們怒火的準備!”

“無端的洩一通又有什麼意義?”俞柏舟認真地繼續查閱書冊的內容,低著頭輕聲道。

“哼!小韓這樣,我很不痛快,非得要洩一通!”慕容怒氣衝衝,故意道。

俞柏舟搖搖頭,並不理會她的任性,對著一旁侍立的赭衣弟子,低聲道,“給他們回帖,咱們後日登門拜訪!”

“我來寫!”慕容一把搶過紙筆,凝神寫著。“你莫要太過火!”俞柏舟輕言勸道。

“你莫管!”慕容語氣不善,手下筆彷彿一柄鋼刀,雪白的信紙化作修羅殺場,放肆著胸中的怒火。

俞柏舟搖搖頭,不再理會,又將心神沉入手中的書冊上。

水雲宮側殿,一襲白衣的冷麵女子端坐在男子身邊,不斷地將身上的寒意散至場中的歌舞,明眸皓齒,笑意妍妍的少女們彷彿在寒風中瑟瑟抖,曲不成聲,舞不成態。男子苦笑,實在忍不住出聲道,“瓊姬,你就不能放鬆一些嗎?”

女子微微蹙眉,默不作聲,微微瞥他一眼,真氣流轉,竭力將身上的寒意控制在三尺之內。

男子環視著少女們面上的惴惴,無奈地搖搖頭,嘆息道,“你們還是退下吧!”

少女們如蒙大赦,顫抖著趕忙從側殿中退去。男子眺望著少女們綽約的背影,流露出微微的不捨。

此時,一位素衣的女子從側殿正門小跑著進來,向著兩人行禮道,“壽春那邊的拜帖已經回了!”說著,將燙金封皮包裹的回帖呈了上來。

“我看看!”女子放開了周身的寒意,令送書而來的弟子也是微微一抖,連忙運轉真氣才堪堪抵住寒意。女子接過回帖,抖手抽了出來,在面前將信紙展開。剎那間,一道驚天的刀芒沖天而起,銳利的刀意從信紙上直撲女子面門。

銳利的刀意呈半透明的銀色,猶如月光輕灑,籠罩一層薄薄的輕紗,但那股鋒銳的意境,卻令女子難以自拔,強烈的刀意彷彿黑夜中高懸中天的明月,月光揮灑,照耀大千,又有哪裡可以躲藏!

凜冽的刀芒伴隨著湧動的刀意從信紙上湧起,在電光火石之間向女子撲來,那邊眺望少女背影戀戀不捨的男子悚然大驚,如同瞬移一般,瞬間出現在女子身邊,渾厚堅固的真氣在他並指如劍的之間伸出一尺來長的劍罡。透明的劍罡好似汩汩地流水在男子指尖流動,與凜冽的刀芒撞擊,出轟然的低鳴。

男子一把將女子拉開,任由散出劇烈光華的信紙瞬間暗淡,又緩緩飄落在地。他眉頭緊蹙,一抹憤怒在眉間醞釀,如同爆前的火山,積累的濃烈的殺意。這一切太過迅,令送信的弟子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只見光華一閃,男子倏然出現在面前,而女子已被男子拉得跌坐在地。他連忙將飄落在地的信紙拾起來,恭敬地遞到男子手中,謹慎地退到一旁,安靜地侍立。

男子開啟回帖,雪白的信紙上,一個偌大的諾字如同刀劈斧鑿,猶自散著凜冽的氣息,另一邊,送去的信中,那冰冷的寒意也毫不掩飾地落在男子眼中。男子頹然苦笑,醞釀的怒火化作無奈的嘆息,轉而變作一股頹然,為他的慵懶,又深深地添了一筆。

男子將拜帖放在一旁,將女子扶到雲床上盤膝而坐。她美麗的臉上面無表情,睜大的眼睛彷彿蒙上一層霧靄,阻隔著生氣。男子搖搖頭,拿手在女子挺翹的瓊鼻上一刮,笑道,“叫你自作聰明!”說著,他眼中陡然射出兩道濃烈的劍意,如同滾滾的江水,流入女子眼中。

女子只覺眼前明亮的刀光將天地都襯托得無比黯然,凜冽的刀氣瞬間佈滿了整個空間,縱橫交錯,如同一張大網的刀罡猛然撲來,將自己瞬間切割成無數的碎片,彷彿從靈魂升起的痛楚令她幾乎窒息。偏偏這種如同劇烈的火焰灼燒的痛楚彷彿一張大網,從全身的各處生起,劇烈的痛苦讓她眼前一暗,彷彿靈魂飄蕩出來,就此死去。

然而這並不是痛楚的盡頭,極盡暗淡的盡頭,痛楚漸漸停息,彷彿失憶一般飄蕩,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眼前便又有一道亮光升起,緊接著,痛苦地大網便再次縛緊,無邊的痛苦令她狂,無論怎樣拼命地叫喊、掙扎,都無法掙脫這空間的囚籠,暗淡的空間如同傳說中的無間地獄,不斷將凌遲的痛苦烙印在女子心底。

暗淡的空間裡,女子奄奄一息,其實這樣的痛楚只過了三輪而已,又一道亮光自空間的盡頭躍起,彷彿滾滾的江流,鋪天蓋地,與下一個瞬間湧起的刀光撞擊在一起,出震天的轟鳴。無盡的白光在兩道光芒的吞噬交擊處升起,彷彿在近處看著太陽昇起,不是暖暖的紅日,而是無盡的光芒,將整個天地都籠罩掩蓋,除了被燃作灰燼的肉體,只剩下飄蕩的靈魂,難以安息。

大殿中,雲床上的女子七竅都溢位絲絲血跡,她出一聲痛苦地低吟,悠悠轉醒。他冰冷的臉上湧起病態的嫣紅,美麗的眼睛綻放出仇恨的怒火,這種羞辱讓她怒火攻心,難以自持,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種羞辱報復回去。

男子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彷彿看透了她的內心,低聲道,“我勸你還是熄了念頭,紙上的刀意只是一種警告,如果你不能認清,我也幫不了你!”

女子嫣紅的臉色緩緩變作煞白,怒火過後是縈繞心間難以抹去的恐懼,她掙扎著爬了起來,顫聲道,“這是誰?!”

男子輕輕地閉上眼,聲音彷彿在追憶,“這還只是冷月天鷹,還有一個更可怕的,鴻羽天鷹,俞柏舟!他還有一個名字,你肯定知道!”

“什麼?”女子的臉上充滿了驚駭,

“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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