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个男人,以平等的、珍重的方式看见。
在战后的废墟里,那种被尊重的感觉,是绝对的奢侈。像是被他从冬日的寒风中,「捞」进了温暖的壁炉火光里………
走进正厅时,一股闷热积灰的老味道扑面而来。
木梁高悬,窗纸破裂,光从缝隙中刺落,像无数把细小的光刃,切开空气,每一寸空间,都带着旧日北京的沉默与倦意。
雷宋曼宁伸手,触到桌面那层灰。
指尖轻轻一抹,再抬眼时,眉目间多了难以捉摸的波动。像是牵起了某段尘封太久的记忆。
或许。那是他少年时常坐的地方,或许他在这里练字,在这里念书,在这里,第一次意识到家族的衰败…一个少年面对时代潮水的无力,都被记录这方土地上。
“宋主席?”
见她久久不语,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开口:
“我们还可以带您看后院…那边以前是小姐楼,结构保存得更好些。”
她收回手,抬起下颌,嗓音比方才更低沉一些:
“不用看太多。”
“我不是来挑房子的。”
她的语气平静,却透着森然。工作人员愣住,在等她的下一句:
“我来是——”
“——带一个故人回家。”
她顿住,像压住胸腔某处极深的刺痛,眼神却稳得毫无破绽。她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被热风压在喉间。
他祖上失去的,他为自己牺牲过的…现在都由她来替他守住。
烈阳把天烧得白,院落外忽地传来三两声自行车铃响,搅碎了这处王府院子的沉默。工作人员见她靠近廊柱,连忙上前提醒:
“宋主席,您千万别走太快,这宅子年头久了,台阶和砖都松,小心摔着——”
话还没说完,雷宋曼宁忽然仰起头,看着院门方向。
阳光刺白,风热烫,她却忽然觉得一阵冷。那冷意不是来自天气,而是来自心里某处反射性的抽痛——
就像有人从身后轻轻唤了她一声:
“曼宁,你回来了。”
可是没人。
院子静得,像是被烈日晒干的旧墓。
她稳了稳呼吸,却仅仅两秒,胸腔那熟悉的隐疾便开始抽紧,热气反而让她呼吸更痛。抬眼时,再恋恋不舍地环顾这座院落。
这里,本该是他的。如今却只剩她一人来替他踏进门槛。她缓慢吸一口热气,像把所有寂苦都压下:
“我后天就飞回香港,你们把这院子先按我给的方案封存。不要动太多,也不要让媒体进来拍。”
“至于采访,明天一早安排在我住的酒店,时间不要拖。”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像始终没有被心底的情绪波及过。工作人员得以应允,只顾连连点头:
“明白!明白!”
“宋主席放心,咱们现在对港澳同胞合作可是特别上心!指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风从院外吹来,卷起浮尘。
当她转身要离开时,阳光从窗棂残角照在她的侧脸。那张能镇住整个会议厅的脸,此刻淡得像一幅被烈日晒褪色的油画。
她步伐极稳,却越来越慢,像是每退一步,都在与某种顽疾作战。就在踏出影壁的一瞬,胸口又抽疼了一下。
但女人步伐端正,像什么都未生。
助理急忙跟上,撑出伞,给她挡住刺人的阳光。
王府旧宅的大门再次闭合,随一阵“嘎吱”声重重严丝合缝,像是替某段因果与亡魂贴上了新的封条。
七月一日的北京,热得像一块被炉火烤得通红的铁。
互益集团与京国工贸的环保纺织合作,已经敲定得七七八八,部委那边也给了口风,只等雷宋曼宁回港开记者会。下午提前处理完基金会的公函后,她便匆匆返回酒店。
房间冷气开到最强,但仍带着干意,女人刚推门入内,助理便轻手轻脚走进来。对方不敢惊扰她,却还是不得不在三步之外停下。
“man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