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上天垂怜,庇佑忠良!原来蒋娘子你不但活了下来,如今还是信王之人……”
“你认错人了!”
瑟瑟犹如被针忽然刺了一下,整个人醒神过来。
她的脸色苍白,笑容更是彻底消失。
“我不是什么蒋家女儿!更不知你在说甚!”
老军医一怔,目光在她的面上停了一停,又落在她的腕上。
“你当真不是?方才我一见你,便觉极为眼熟,一下就想起你的母亲。原本还不敢相认,但见你腕上也有一抹红痕。此为你天生胎记,你父亲才为你取名红临,记得当时还曾戏说,等你长大,两家便可结亲……”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瑟瑟猛地站起身。
老军医见她满面怒容地望着自己,不禁张口结舌。
此时在外早就听到屋内动静的谢隐山忍不住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他看了眼瑟瑟,迟疑了下,问那陆姓军医。
“老朽方才以为这位娘子是从前长安一位故人之女……”
老军医此时自己也怀疑起来,讷讷地应。
“住口!”
瑟瑟厉声截断他话。
“休再胡言乱语,辱没无干之人!”
“我不是什么蒋家女儿!”
言罢,她神色转为冷漠,迈步便朝外走去。那老军医见谢隐山皱眉再次看向自己,腿一软,跪了下去,不住叩首:“是,是,怪我老眼昏花,认错了人,信王饶命……”
那道绛影已是走出屋门,谢隐山急忙追出,从后抓住她臂,却被她一把甩脱。
“全都滚开!别碰我!”
她头也未回,口里发出一道满含厌恶的低低叱声。
二人相识之后,她在他的面前,皆是柔顺婉媚之态,即便如今回来,她刻意疏远,亦是不敢对他有半点不敬。
如此态度,实是头遭。
谢隐山不禁一怔,醒神过来,见她已是走出老远,迟疑了下,还是随了她一段路,见她头也未回,一口气只往今夜那婚房的方向走去,起初步履急促,似身后有厉鬼追逐一般,渐渐地,当接近那座庭院,她的脚步开始放缓了,最后,在路上停了下来。
谢隐山亦立刻停步,屏息未再上去,不敢惊她。
片刻后,远远地看着她再次迈步前行,此时她步伐已是完全如常。几名婢女很快闻声而出,将她迎入,她的身影随之彻底消失在了那一片辉煌的灯火尽头之处。
谢隐山独自在路上伫立了片刻,忽然记起,尚未给天王回复,怕他还在等着,一顿,转身离去。
第94章
裴世瑜从小到大,做过了不知多少如今回想起来颇觉离奇古怪的荒唐事,然而,论异想天开和匪夷所思,与今夜经历相比,都可谓是小巫见大巫,简直完全不值一提了。
二人一入这间“洞房”,他将门一关,立刻转向李霓裳,连声向她赔罪。
“实在对不住,今夜绝不是我的主意!我也不知那宇文老儿究竟如何想的,非要替咱们再行一回大婚之礼。我方才死活不愿,他就是不肯松口……”
那宇文纵做事随心所欲,路子也是不正,他怕李霓裳方才是受到胁迫才点了头的,怕她暗恼自己,正着急忙慌地解释着,却发现她并未在听他说话,正打量周围,神情看去,并无任何不快的迹象。
他一顿,随她一道观看这间“洞房”。
这件事虽然从头到尾,极是莫名,但不得不说,操办得可谓是用心。
论庄重,自然比不上二人上次那一场在汾水古行宫里举行的婚礼,但若论喜庆热闹的程度,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天醒来他走得匆忙,也未细看,此刻打量周围,见屋内布置确实用心,满目金昭玉粹花团锦簇,只见她走到梳妆案前,拿起一面鎏金圆镜,在手中转了几转,抬头转面看着他,嫣然一笑:“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我没有生气。”
明烛映照,在她一双宛如缀着星芒的美眸眼底里,果然似正流动着隐隐的笑意。
裴世瑜彻底松了口气,目光在她指间转动着的镜上停了一停,起初有些不解,抬目望她,见她还那样瞧着自己,抿了抿嘴,没再说话,然而,眉梢眼底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
裴世瑜心里微微一动,忽然,仿佛有所领悟,知她究竟是在笑甚了。
她定是暗指上回他怒气冲冲拔剑去砍日光镜的那件事。
那原本绝不是一件如何美妙的事,然而,或是因为二人今夜的心境都早已与当时截然不同了,因了长公主的放手,他们此前的全部阻难彻底消散,忽然便拥有了一个极为美好的前景。
如此良辰美时,当再想到当日他怒气冲冲拔剑斫镜的一幕,自然便只剩下唯一一种感觉。
二人如有心有灵犀,如此对视片刻,又想到这一场莫名的婚礼,忽然,再也忍不住,一齐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两人便搂作了一处,他低道:“上回的破镜没扔呢。这趟回去,我立刻叫人将它修好,往后就摆在咱们屋中,往后我用它早晚帮你梳头画妆,好不好?”
李霓裳方才确实是因眼前这面镜子,联想到上回那面曾被他砍斫为两半的日光镜。
她喜欢镜后的铭文。
见日之光,相思勿忘。
何等美好的八个字,总觉它若就那样遭弃,未免总是一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