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瑜对李霓裳的心,神明可鉴,此誓不渝!”
他凝望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李霓裳怔立了片刻,慢慢抬臂,取下那一张遮挡君颜的傩面,指沿着他面容的线条,勾勒着他的样子。忽然,无声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把接住,将她紧紧地抱住。
“我想回去了。你跟我回河东吧!”
一段炽热的亲吻过后,裴世瑜在她耳边说道。
“我这就带你去见你的姑母,见完了,咱们立刻就走。等回去了,若无战事,我每天陪你,你想做什么都行。若是有战,我就让阿嫂陪你。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与我一道同行。你会医术,正好可以助我,做我的军医……”
“总之,往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李霓裳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来他所描绘的种种,心下不由为之憧憬,心跳加快,一时热血沸腾,竟生出一种迫不及待似的感觉。
“好。”她闭目点头,含含糊糊地应。
他最后用力地抱了她一下,又笑着,重重地亲了她一口,这才松开,打唿哨召来龙子,携她复上马背之后,他催马,带着她便向潼关的方向驰去。
第95章
谢隐山行至天王居所,亲卫言天王在婚礼结束后便回了。他入内,却不见人,略一思忖,走过穿堂,转到屋后,果见那老仆立在此地候侍,而前方的崖头之上,挑着两盏红彤彤的灯笼,灯下,正是天王的一副背影。
只见他盘膝坐在空崖之前,身前一张矮几,几上一壶酒,一杯盏,在他的对面,另摆着一只酒盏。
他看去仿佛正在与人对酌,然而那里却又空空荡荡,并无人影,只静静立着一尊神位似的木牌。
谢隐山心知,此应便是今夜小郎君与公主在礼堂内拜过的那一座“太华神母”的神位。
当时此位隐在屏风之后,左右又覆落红幔,朦朦胧胧,自然无人看清神主位究竟属谁所有,更不会有人想着去一探究竟。
此刻借着灯笼的光,谢隐山隐约看见神位的面上刻有“先室裴氏爱妻之神位”的字样,他迟疑了下,不敢上前,便停了脚步。
天王似已带着醺意,心情更似是谢隐山此前从未见过的好。只见他端起酒盏,向着神位敬了一敬,饮下一口,便闲聊似地和对面的虚空说道:“今夜我太高兴了!你应也极是欢喜吧?总算如愿,能够让你亲眼看到他与那小女娃在你面前结成连理了。此为大事。唯一遗憾,便是我不能与你一道共受他二人的跪拜。不过无妨,只要你高兴,我更高兴……”
他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一面再为自己斟酒,一面继续对着那片木牌笑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你知不知道,他与我在西峰之巅饮酒了,不但如此,竟还与我相谈甚欢!我知他本意是想灌醉我,只是小小儿郎,这一点心思,怎可能瞒得过我?他酒量确实又很是不错,喝到后来,我亦有几分不胜酒力。静妹你猜我如何对付?”
他的眼中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我趁他不注意,以袖遮掩,偷偷都倒在地上。这傻小子,自诩聪明,还不是中了我的招数,果然先将自己喝醉,倒了下去!”
他仰天大笑,发出一阵快意的哈哈之声。
这时,一阵夜风从崖头卷过,噗一声,木牌被吹翻倒下,眼见就要掉到地上。
他一惊,甩杯纵身扑去,伸臂一下将它接住了,这才长长吁出口气。
“静妹你是气我欺负那傻小子吗?莫气莫气!后来我不是背他下去了吗?这臭小子,沉得很,我背他才下到一半,便险些没了半条老命,不得已,只好叫人将他抬下山去。你也不要只知爱护他!要不是他重伤过我,以我当年之勇,怎会如此无用。还有,你怎不去怪他行刺我,害我伤处至今未曾痊愈……”
天王今夜不但心情极好,醉得更是不轻,竟捧着木牌对着它诉起苦来。
谢隐山怎还敢上去,屏着呼吸,正待悄悄退去,不料这时,天王似有所觉察,忽然打住。
“何人?”
谢隐山知他已被惊动,见他抱着木牌,猝然转脸望来,面上带着几分恼怒之色,只得从隐身处走出。
见是他,天王的神色便缓和了下来,迎着夜风,自顾闭目了片刻,似在醒神。
谢隐山行礼告罪,解释道:“属下方才前来,是想向天王回禀和那长公主有关的事。我已盘问过那个瑟瑟,料长公主此番既亲口应许过小郎君,应当不敢再反悔。”
禀完,谢隐山等待片刻,见天王始终未再发声,正欲告退,不料他忽然睁目,道:“伯远你来得正好。你陪孤再饮几杯罢!”
他如此开口,谢隐山怎能拒绝,应是。
天王酒意似已去了不少,只见他将方才抱住的神牌小心地放到一旁,高声命老仆再送一壶酒并一只洁净酒盏过来,随即示意谢隐山坐到对面。
谢隐山见他竟亲自提壶,要给自己斟酒,赶忙辞让。
天王微笑道:“今夜孤逢喜事高兴,你也不必过于拘束。就当是从前咱们少年时喝酒一般便可。何况这些年,你助力孤不少,替你倒一杯酒,又能如何?”
谢隐山双手端杯敬酒:“恭喜天王,小郎君与公主今夜才算是真正喜结良缘。在此大喜之日,属下谨以至诚之心,恭祝他二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福泽延绵!”
天王闻言,又哈哈大笑,显得极是喜悦,端杯一口饮尽。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天王的极力靠拢之下,小郎君如今看去虽仍未完全顺服,但对天王的态度实际已有转变巨大,二人的关系更是一日胜似一日。谢隐山是亲眼将这变化看在眼内的,心中也是由衷感到欣慰。只要如此维系下去,他二人将来更近一步乃至相认,想来也将会是水到渠成之事。
二人一边对酌,一边又谈论了些今夜婚礼的事,亲卫送入一道方传到的捷报。
捷报由义王陈永年发自绛州。
就在孙荣掉头北上去抵御北方那几个集合南下的节度使后,陈永年领着宇文敬带兵发往潼关北的绛州与泽州。
孙荣阵脚已乱,怎还有能力顾及这片夹在河东与潼关之间的地盘。不过短短一段时日,陈永年便顺利攻下绛州,今夜捷报恰好送到。剩下的泽州,自然也是指日可待。
谢隐山立刻起身敬酒:“恭喜天王又下一城!今夜实是双喜临门,属下先饮为敬!”
或是这个胜利是预想中的理所当然,天王看去并无多大欣喜,笑着示意他归座,望他一眼,用带着几分歉疚的语气说道:“此事你谋划已久,本该派你去打,如今却因我这边的琐事羁绊住你,是孤耽误你立功了。”
当时陈永年积极请战,谢隐山便以另有事务为由,避开争锋,将这机会让了出去。
“是属下自知能力不及义王,这才甘愿拱手相让,与天王何干?”谢隐山笑道,神情不以为意。
“何况,天下正乱,天王之雄心,又岂止这两个区区的弹丸之地?属下若想立功,日后还愁天王不给另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