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天的傍晚,即将交卷的前半个时辰,考场内部出现了两位巡堂的官员。
谢春酌与其他考生一样,本能地想要抬头看,结果却被监考员身边的小吏呵斥:“认真答卷!还有半个时辰,本场考试就结束了!”
于是众人便都忍住了动作,重新低下头,或检查,或继续撰写。
谢春酌翻阅自己撰写好的答卷,听到了一点轻微的脚步声在自己身旁响起。
他垂下眼眸,在声音停止在侧边时,往旁睨了一样,余光便瞥见了一双黑靴,暗红色绣金纹的衣摆,布料奢华闪着微光,不像是官员穿的。
随着对方的靠近,谢春酌还闻到了一股浅淡的熏香,像是……龙涎香。
卷成一团在案几上休憩的白蛇似有所觉,昂起身上,浅粉色的眼瞳睁开,看向侧方。
谢春酌看见白蛇的眼神从无聊慢慢转变为了打量。
来的人是谁?
谢春酌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对方便在短暂停留后离开了。
那人走后,谢春酌再抬头,也只看见了一道消失的高大背影,而之前呵斥他们的小吏,眼神意味深长地落在他的脸上,不知是在捉摸些什么。
谢春酌不再多想,继续翻阅答卷,待确定没问题,考试时间也就差不多走向了尾声。
在一声悠长的“铛——”响起后,考试就此结束。
考生陆续交卷,再经过搜查和确认离场。
顺着人群离开破烂的考场,谢春酌一踏出门,看着倾斜的夕阳,鼻尖混浊恶臭的空气散去,转而是春日潮湿温暖的气息,一时间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短短三天,像是过了一辈子。
崩溃的哭声和疲惫的安慰声在四周响起,谢春酌看见了季听松从不远处慢慢渡步朝他走来。
谢春酌眼中闪过讶异。因为柳夔的缘故,季听松几乎没有再来找过他,现在来是为了什么?而且怎么那么恰巧,柳夔现在不在他身边,而是去找马车过来接他。
“会试结束了。”季听松来到他面前,突兀地说道。
谢春酌顿感莫名其妙,他蹙眉,嗯了一声,移开目光,表示了拒绝交谈的意愿,随后便想越过对方离开。
可当他经过季听松手边时,手臂却骤然被攥紧,阻止了他的离开。
不仅如此,季听松还大力地把他拉拽回去,他险些一个踉跄摔到对方怀里。
“你做什么?”谢春酌挣扎,企图把他的手甩开,但是失败了。
季听松的手像铁铸般,无法撼动半分。
“该提前庆祝你吗?状元郎。”季听松沉默地盯着他,直到他放弃挣扎,怒视而瞪,才慢慢开口说道。
此话一落地,谢春酌瞳孔紧缩。
但很快,他就松懈了神情,佯装什么也没听懂,用另一只手去掰季听松的手,恼怒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放开我!”
“我什么都知道了。”季听松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你知道什么?”谢春酌心中不安,面上却冷笑讥讽,“知道我会成为状元吗?那还真是多谢你的祝贺。”
季听松突然也笑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会成为状元吗?”
他用力将谢春酌拉到自己怀里,几乎面贴面,往日俊秀温和的面容竟隐隐浮现出几分狰狞的恨意,那双眼眸里,爱恨纠缠,似有泪光。
谢春酌一时被摄住。
“魏琮查到了一切。”季听松一字一句道,“原来你说的是真的,那天晚上,在山洞里,你不是因为可怜我,才与我亲密,而是因为……你心中有愧。”
心中有愧,所以才没有阻止他的进一步亲昵,心中有愧,才任由他为所欲为,心中有愧,才会想要用身体来补偿他,以至于入京后,自觉两清,才会把他赶走,彻底断绝关系。
季听松咬着牙,身体微颤,声音嘶哑,质问:“为什么是你?”
在得知真相后,季听松难以置信,这阴差阳错的一切居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不恨那个杀了他、夺取了他身份的人,可他恨谢春酌!因为他爱他!
为什么谢春酌不早点把这件事告诉他,而是一直隐瞒他,直到现在……直到现在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也还在装傻。
“没有为什么。”谢春酌脸上的恼羞消失殆尽,化为冷漠。
他不耐地推开季听松,与其拉开距离,在惊骇之下,他逐渐恢复了平静。
“遇见了我,算你倒霉。”谢春酌淡淡道。
或许没有他,季听松的人生会走得更加顺畅,可人生选项中,没有或许。
谢春酌静静地看着他:“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能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能阻止他吗?仅凭一个举子身份,仅凭一个凡人身份。
即使有魏琮,那又怎么样?没看见魏琮至今都奈何不了柳夔,不敢出现吗?
“你忘记我的身份了吗?”季听松也像是回过神,情绪平和下来。
他的视线越过谢春酌,看向了他的身后,“或许你再想想,那条蛇又是什么身份。”
谢春酌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