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雾,比枪炮更令人窒息。
于学忠站在南山半腰的观景亭内,远眺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的朝天门码头。雾气如纱,缠绕着山城起伏的轮廓,江面上的船只若隐若现,仿佛幽灵般穿行于混沌之中。
"参座,人到了。"李振唐低声道,手指向山道尽头。
一个头戴毡帽、身披灰布长衫的男子缓步走来,手里拄着一根竹杖,步履沉稳。他走近后,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是原东北军骑兵师长何柱国。
"孝侯兄,别来无恙。"何柱国声音低沉,眼神却锐利如刀。
于学忠微微颔,示意李振唐警戒四周。山风掠过松林,沙沙作响,掩盖了他们的交谈声。
"汉卿有消息了?"于学忠开门见山。
何柱国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信纸泛黄,边缘已有磨损。"上个月,他被秘密转移到了贵州修文县阳明洞。"
于学忠接过信,指尖触到纸张时,仿佛能感受到那潮湿阴冷的囚室气息。他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雪帅无恙,静待春雷。"
"雪帅"——这是张学良旧部的暗号。
"军统的人盯得很紧,"何柱国低声道,"连陈诚都不知道具体位置。"
于学忠沉默片刻,将信纸凑近烟斗,火苗舔舐纸角,灰烬飘散在风中。
"重庆不是山东,"他缓缓道,"在这里,每一步都可能踩进陷阱。"
两人沿着山间小径缓步而行,李振唐远远跟在后方,警惕地扫视四周。
"还记得松花江畔的骑兵演习吗?"何柱国忽然开口,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于学忠目光微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年,东北易帜前夕,张学良召集麾下将领在松花江畔举行大规模演习。彼时的东北军兵强马壮,骑兵冲锋时,铁蹄震得冰面咔咔作响。
"那年冬天,你带着骑兵团迂回包抄,差点把我的指挥部端了。"于学忠淡淡道。
"可惜最后还是被你识破,"何柱国摇头,"你让工兵在冰面上凿洞,我的战马差点陷进去。"
两人相视一笑,却又很快收敛。昔日的辉煌已成过往,如今的东北军早已支离破碎。
"军统在清理旧部,"何柱国压低声音,"上个月,王以哲的弟弟在武汉失踪了。"
于学忠眼神一冷。王以哲——西安事变后被激进派杀害的东北军将领,他的家人竟也难逃清算。
"他们怕我们抱团,"于学忠冷笑,"可如今国难当头,还在搞内斗。"
何柱国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制怀表,递给于学忠。
"这是汉卿当年送我的,现在交给你保管。"
于学忠接过怀表,掀开表盖,里面嵌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张学良一身戎装,意气风。
"若我有不测,"何柱国声音平静,"至少这东西不能落在军统手里。"
行至半山腰一处凉亭,两人停下歇脚。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是南山寺的僧人在敲钟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