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见,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头部隐隐作疼,程与淮用力按着眉骨,来到二楼。
主卧里的吊灯造型独特,按下开关,一群彩色小鱼似在空中漫游,光影变换,一派地自由自在。
他曾经见过这些小鱼。
那时它们被关进了水晶球里,就摆在她斯京住处主卧的床头桌上。
“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这里?”
彩色小鱼们自顾自地游弋着,没有一只回答他。
程与淮思绪杂乱,如有湍流激越,惊涛骇浪,横冲直撞,汹涌而来。
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可总像浮光掠影,模糊不清,想要去抓住,偏偏又什么都抓不住。
斜前方,墙边立着一块石碑,用黑色纱布盖着,他屏住呼吸,弯下腰,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覆上去。
摸到了它身上深刻的伤痕。
一撇,一点,再一点,又一撇……是爱。
一横,一横折,再一横,又一横……是妻。
这是一块墓碑。
爱妻……
程与淮骤然心痛如绞,心脏好似被撕裂成碎片,再也无力支撑。
身形摇摇欲坠,他重重地跪了下去。
天崩地裂,轰然倒塌。
还未分辨清楚这巨大的悲伤从何而来,又具体是什么,眼泪率先失控地流了出来,一滴滴接连不断坠落,碎在地板上。
四周一片死寂。
春日傍晚,阳光依然热烈,阴影斑驳。
心底无数悲哀漫出,千丝万缕笼住他,细细密密地绞着他,疼得窒息,疼得麻木。
灵魂也仿佛被从体内生生剥离出来,支离破碎。
他面色煞白,冷汗涔涔,保持双膝跪地的姿势,久久僵住。
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
程与淮通红着眼,缓缓靠上那冰冷的墓碑。
它证明着,一个被他以爱妻之名镌刻其上的深爱之人,曾经从他生命中永远消失。
尽管,他对此全无记忆。
为什么会……全无记忆?
他再次伸出手,微微颤着,轻抚过碑上的“爱妻”二字。
继续往下,指尖蓦地陷入深渊般的凹陷。
爱妻后面那字是:
一点,又一点,再一提……
是氵。
到此而止。
这个字没刻完,只有一个偏旁。
可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或者说,已经万分确定,她是谁。
一点、一点,一提。
棱角分明,笔笔锋利,在他心间来来回回地剜,鲜血淋漓。
痛觉回归,剧痛袭来,迅传到四肢百骸,程与淮用尽全力,紧紧地抱住墓碑,疼得蜷缩起身体。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前所未有的疼痛。
仿佛灵魂正在被撕裂,身体也在一点点地死去。
沉沦,挣扎,嘴唇咬破,他尝到了血的腥味。
许久后,眩晕感有所缓解,程与淮睁开猩红的眼打量周遭,有一瞬的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他……又是谁?
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