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一直在消化张姨说的话,不知不觉间,竟然再次走入闻鹤之的书房。
一抬头,就看到满书房的海棠标本在玻璃罩下无声绽放,叶片薄如蝉翼,经络分明。
一排排玻璃罩迸射出的白光刺眼涩目,她微微侧了下身子,才现书房这处视野极好,往前就是落地窗,能看到后院一大片反季节开花的海棠。
层叠粉雾朦朦胧胧,从枝头一路烧到地面,仿佛要将整个春天逆转。
昨晚翻过那支皮夹还原原本本放在案几上,款式是好几年前的了,皮夹上的皮质纹路也有一定的磨损。
鬼使神差地,沈棠走过去,重新打开皮夹,抽出了那张照片。
指腹触碰到细微的凸起,沈棠敛眸,翻开相片的背面,是一行劲骨锋利的瘦金字体——
“鲥鱼多刺,海棠无香。”
昨晚太匆忙,沈棠并未注意到这行小字。
但张爱玲的书集她看过不少,她还记得原话是。
“有人说过人生有三大恨事是
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
第三件不记得了
下意识觉得,应是红楼未完。”
然,后世常用“海棠无香”寓意暗恋。
下过雨的深水湾潮湿静谧,沈棠捏着照片,心跳声“扑通”“扑通”,如同山泉踊跃,清晰可闻。
之前的猜测并非荒诞。
而男人这几日的反常,也似乎有了答案。
——闻鹤之喜欢她。
-
楼下。
亲眼看着沈棠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张姨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在手机上找到熟悉的电话拨出。
天气预报显示寒流将至,全国各地都在降温,京北从昨晚开始落雪,直至今早,窗外已经积满厚厚一层。
闻鹤之今早接到张姨电话的时候,刚结束一场线上会议,正和几位前辈一道在休息室煮茶。
清明前的雨前龙井在温水里沉沉浮浮,钱老拿出一套今年新得的黄汝窑茶具展示,成功迎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气氛热闹不少,闻鹤之同上的老先生打了声招呼后,出门听电话。
张姨上了年纪略微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先是简单汇报了沈棠今日的行踪,然后才进入正题。
“先生,刚刚我已经按照您交代的,将暖星福利院的往事跟太太讲了。”
闻鹤之长廊的落地窗前,抬头就是满目莹白色的雪,刺骨冷风压弯枯树枝条,肃杀空廖。
“太太怎么说?”他问。
“太太什么也没说……就是表情有些怪,一副很茫然的样子。”
张姨的嗓音里透着不解和小心翼翼:“先生,自打从南市回来,您在暗地里保护了太太十五年,又筹划了这么久,怎么今天突然……”
剩下的话张姨顿住了,没说出来。
无论再如何吃惊不解,这毕竟都是闻鹤之的私事,她倚老卖老多问已是僭越。
闻鹤之倒是平静,嗓音淡淡:“没为什么。”
“不过是觉得时机到了。”他说。
第6o章“这是我的太太,我不能赌。”……
空气冷肃,天地一色。
鹅毛雪子漫天飞舞,长廊窗柩晃动,涌入不少寒气。
闻鹤之打完电话,绕过一扇金漆长屏风,室内几位老先生已经在茶烟氤氲中摆上棋盘。
钱老先生和制香大师李教授分别执黑白二子,正杀的不可开交。
“我说李老头你也真是越老越小气了,这棋下的一个子都不肯多让给我,前段时间让你给我留点安神香,也是推三阻四地说没有。”钱老手执黑棋,一边思考应对杀招,一边不忘挖苦控诉。
相反李教授倒是轻松抿一口茶,“认输的话,下局可以考虑多让你几颗子。”
几位围观的老友都不约而同笑出声。
钱忠意和李相儒年轻时便因下棋结缘,一斗斗到年近半百,这几年李相儒因工作调动定居江南,二老不常见面,情分却半点不减。
又一粒白子落下,钱老最后一条退路被斩断。
棋局胜负已经分明。
李相儒才解释:“上次那批香和普通的安神香不同,原料都是鹤之从苏北带回来的,数量珍稀,价格昂贵,也就托我老头子帮忙加个工,哪能自作主张拿来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