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蹊看见初一的自己,在深夜的卧室蜷缩。
骨骼生长的疼痛像无数细小的裂纹在膝盖蔓延,校裤粗糙的布料每一次摩擦都带来新的折磨。
最痛的时候,他甚至能透过那块半透明的皮肤,摸到下面正在疯狂生长的骨头。
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少年看着窗外的老槐树,独自消化着成长的阵痛。
直到今天,这道伤痕变成皮肤上一道浅浅的白色印记,像退潮後留在沙滩上的浪痕。
他早已习惯与这道伤痕和平共处,就像习惯所有成长的代价。
却没想到多年後的这个夜晚,会有人用指尖温柔丈量这道伤痕的长度。
记得它,曾经怎样疼痛过。
……
洗过澡被温言蹊抱回到床上,江枝听着他洗澡淅淅沥沥的水生,百无聊赖地划开手机锁屏。
通信人列表里,安晴的名字像一尾搁浅已久的鱼,突然跳动在眼前。
她说:好,我想找你聊聊。
上一条对话停留在半年前,她密密麻麻的解释已经蒙上了时间的尘埃。
江枝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回复约定周四见面,那天她们两个都没课。
她们约的是周四下午,可安晴却一直没再发来消息。
当天快到四点的时候,江枝想着安晴的学校在锦城最偏远的大学城,来锦大至少要转三趟地铁,正盘算着找个折中的咖啡店,消息提示音忽然想起来。
安晴:我在你们学校正门了。
江枝连忙回复说:我没在学校,我现在换衣服过去。
江枝匆忙套上卫衣,布料摩擦过耳畔的声响里,手机又震了一下。
安晴问:那你在哪?
江枝望着对话框迟疑了片刻,斟酌着说: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出来住了。
安晴似乎很急迫想见到她:那我去找你。
江枝有些犹豫,她想起上次安晴看见他们十指相扣时骤然苍白的脸色,如果知道他们已经住在一起……
江枝担心她承受不了。
但她环顾了一下家里,他们的东西并不算多。
而且温言蹊今天去实习了,为了能多积累些经验,他几乎每天都在加班,江枝不担心他会回来和安晴碰上。
她把公寓的地址发给安晴,快速整理房间。
茶几上成对的马克杯,她将蓝色的那只藏进橱柜最里层,阳台上大号的卫衣也都叠到柜子里。
还有他们昨晚用过的东西,江枝把垃圾袋系好,专门下楼扔了一趟垃圾。
倒完垃圾回来,江枝刚好在公寓楼下遇到安晴。
她下意识松了口气,那些暧昧的痕迹此刻应该已经在小区最远的垃圾桶里腐烂。
可这口气还没完全呼出,就在看清安晴面容的瞬间凝固在胸腔,化作一根冰棱。
她的眼神陌生得可怕,她们认识这麽多年来,江枝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像暴风雪来临前的死寂。
江枝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你……怎麽了?”
安晴跟着她进了电梯,密闭空间里响起她克制的呼吸声:“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楼层数字不断跳动,江枝注视着不断变换的红色荧光:“就只有这件事。”
“从什麽时候?”
指纹锁发出“滴”的一声,江枝坦白道:“高考结束以後。但是後来我们意识到这样不对分开了,你见到我们的那天,是我们重新在一起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