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脚边装礼服的袋子,想着要不要先寄放在礼堂附近,等元旦假期过后再来取。
一个衣着单薄的中年男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桑适南抬头扫了他一眼。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了。对方在门口进进出出好几次,一直搓着手,也不知在等谁。天冷得厉害,他却只穿着一件掉渣的旧皮夹克。皮夹克里面是一件起球的毛衣,能起球多半是羊毛材质,应该算是他身上最保暖的装备了。
桑适南收回视线,耐心地等着同学换完礼服出来。
那男人又一次走出大门,没过多久,又裹着冷风退了回来。
他冻得耳朵通红,肩膀缩着,在原地跺脚取暖。冷气一阵阵被带进来,吹到了桑适南面前。
桑适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终于开口:“等人的话可以在礼堂里面坐,里面有暖气。”
礼堂的温度足够让那些穿着露肩礼服的女同学都不觉冷,更别说他了。
他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过措辞得体。他其实只想让那男人别再一会儿进、一会儿出,他看着心烦。
有眼色的人一听便明白他的潜台词。
但对方显然没那个眼色。
男人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紧接着他笑起来,走近两步,带着几分兴奋:“你不认得我了?”
桑适南心说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要认得你。
但男人说话的声音和语气,让他心里微微一沉,没来由咯噔了一下。
他皱着眉,抬眼打量那男人,他这才发现,对方的眉眼隐隐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男人已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重重拍在他肩上,笑道:“儿子!都长这么高了。”
桑适南心头蓦然一震。
尽管眼前的人身形臃肿,腰背微驼,身上那股市井气几乎淹没了他记忆里高大的影子……
但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桑从简无误。
他那个离婚多年、从未再联系过的父亲。
桑适南低头看着男人,神情复杂。
他一直打篮球,从高中起就是队长,个头自然不低。但他如何也没想到,自从七岁与桑从简分开以后,如今再遇到他,居然已经比自己矮了一头了。
又或者是因为,桑从简一直塌着腰、耸着肩,他们之间的差距就更明显。
桑适南沉默着,没说话。
男人扭头环顾四周:“你妈呢?”
“她没来。”桑适南终于回他。
“今天是你成人礼啊,她怎么能不来!”桑从简忽然拔高声音瞪着他。
桑适南被这道声音震得直皱眉,抬手按了按耳朵。
看,这又是他跟他之间的一个差距。
十一年没联系,他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他。
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桑适南连自己都没察觉,在桑从简靠过来的那一刻,他微微皱了皱眉。
好在桑从简跺了跺脚,想踢走寒意,这一跺,也让他与桑适南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点。
桑从简说:“儿子,今晚爸爸请你吃顿饭吧?这么多年没见,你都成年了,咱爷俩还没一起喝过酒。”
桑适南张口想要拒绝。
但话到嘴边,他又顿了一下。
他不想让眼前的男人难堪。
虽然从七岁开始,在他眼里,桑从简就相当于“死”了。
他看着赵锦晴一个人把自己拉扯大,知道她有多辛苦。她越不容易,他对桑从简的怨念也就越深。
可是不知为何,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叫他答应。
说服自己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和同学的聚餐以后还有很多次,今天、甚至高考结束那天,照样能再聚。不差这一次。
但和亲生父亲的两个人聚餐,吃一顿少一顿,或者还有可能,这辈子就这一次。
桑适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个念头,但他确实被这个想法吓到了。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冲桑从简点了头。
“我看到你们学校张贴的光荣榜了,”桑从简很高兴,领着桑适南往校门外走,“我儿子,啧,居然是年级前三,厉害啊!考江州大学没问题吧!你想好以后读什么专业没有?”
“大概是金融。”桑适南语气平平地答,接着又补了一句,“那个成绩不作数,每次考试排名都不一样。”
如果高考时也能稳在前三,考上江大才能称得上板上钉钉。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