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桑从简赶紧安慰他,“就算考不上江大,以你的成绩,也能读个很好的大学了。财大也不错嘛,跟你妈做校友,以后还能接手你外公家里的公司。”
桑适南没再开口。
他想反驳桑从简,他想说你根本就没养过孩子,不知道现在的高考怎么考,什么一模、二模,什么加权赋分,你懂什么?
你一个单身汉警察,你怎么懂。
但他最终还是把这些话都咽了下去。
没必要。
就像他没必要告诉桑从简,他不想做赵锦晴的校友。
他想做的,是他的校友。
这个隐秘的、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从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桑从简根本不知道,他穿着那套蓝色警服的时候,有多帅。完全不是他今天这样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模样。
只是这个愿望从七岁以后,他就把它埋了起来。
从那以后,任何人问他想读什么专业、以后想做什么,他都会说金融,要去接手外公家里的产业。
这是一个可以避免别人继续追问的最安全的答案。
学金融,大家会理解地点点头:噢,跟你妈妈一样。
但如果他说他想报公大,所有人一定会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清楚。
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学校开放日怎么这么多人,门口这车一点也不好打。”桑从简搓着手,在校门口呵了口气,嘴边呼出一阵白雾,“我拼了个车,儿子你没意见吧?”
桑适南看了他一眼。
他想说,不是因为开放日难打车,是因为元旦将至,又赶上下班高峰,所有人都往外赶。
毕竟能在这所学校念书的,家里没有不富的。学生家家都有车,最差也得是低配BBA。
“老爸今晚请你吃市中心的三星米其林,”桑从简笑着道,“我可是提前做了功课,排了好久的队才订到位子。半小时就能到。酒少喝点,老爸晚上还有事,吃完我就送你回去。”
市中心的三星米其林餐厅,如果没记错,符合条件的只有一家。
桑适南突然觉得有些心累。
那家餐厅是赵家的产业。平时他想去就去,那边永远会为他预留位置。
哪里用得着排队订座。
他扭头看向桑从简,问他:“你不冷吗?”
桑从简“嘶”地吸了口气,有些受宠若惊,他笑着说:“有点儿。今天刚从滇省过来,没带厚衣服。”
桑适南无语,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大几千的鹅绒外套递过去。
“不用儿子!”桑从简连忙推回,“你老爸年轻时候冬天还跑步呢,抗冻!”
几声喇叭声在路边响起。
他抬头看了眼街口,笑着喊:“车来了儿子,快上车,车上暖和。”
那是辆经济型的出租,灰扑扑、脏兮兮的。
桑适南平时出行都有专属司机和豪华舒适的专车,从来没坐过外面的出租,更没跟人拼过车。
车门一开,就有股让他受不了的汽油味道扑面而来。
副驾和后排靠窗的座位都有人,桑适南正捏着鼻子准备上车,桑从简突然拦了他一下:“儿子,你挨窗坐,我坐里面。”
桑适南没多想,退开一步让他先上。
刚坐定,桑从简就抬起右臂,横在他面前,抵住右边的车门,笑着说:“这样坐着舒服。”
桑适南微微皱眉。
他个头高,脑袋几乎顶到车顶,男人那只手一横,整个人几乎就把他挡住了,属于桑适南的座位空间就更加逼仄。
可也是在这一刻,桑适南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像刚才在外面时看起来那样佝偻。他坐直身体的时候,依然还同幼时记忆里那般,如山般高大。
桑从简的表情已经出现了微微的变化。
他侧过身,将儿子护在后排角落里,眼神扫过前方。
司机异常地沉默,方向盘上的手在抖。桑从简的目光掠过他微颤的双腿,又移向副驾。那人手里握着一瓶水,瓶身在他掌心里轻轻转动。后排往左,则是一个有意无意盯着他们的乘客,目光十分警觉。
桑从简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他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地看着司机:“还是这车里开着暖气舒服。看您,热得满脑门儿都是汗。”
司机仍然没有说话,只在后视镜里快速地看了他们父子一眼。
桑适南忽然坐直身体。
他清楚地看到司机对着后视镜冲他们做了个口型。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