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适南的动作轻微一顿。
然后他覆上奚也的手背,把自己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赛温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你昏迷的时候,聂叔已经直接联系暹泰总理。边境那边会全力协助寻找咱爸的遗骨……别担心,一定会找到的。”
奚也睫毛颤了颤。
桑适南俯下身,将额头贴上他的额头。
“我们回家。”桑适南低声说,“接爸一起回家。”
奚也喉头一紧,泪水蓦地溢出来,他点了点头,轻声说:“好……我们回家。”
江州机场。
天空万里无云。
一架接送烈士遗骨的专机在跑道尽头缓缓降落。
两辆消防车早已列队静待。
水柱从车顶喷薄而出,在空中划出两道宏伟的白弧。水流在半空交汇,融合,缓缓汇成一道晶莹的水门。
阳光穿透水雾。
水门后忽然升起了一道细碎的彩虹。
专机缓缓向前滑行,慢慢通过水门。
长空祭忠魂,英灵归故乡。
沉在三邦谷湖底、躺在边境密林、经历三年风吹雨打的遗骨,终于在今日踏上归途。
停机坪上,江州公安齐整列队。
“向全国公安一级英模桑从简烈士——”“致敬!”
桑从简的遗骨安息于江州市西山公墓。
桑适南将一束祭花放在新立的墓碑前,退后半步,与奚也并肩站定。
他从奚也手里接过一杯透明的酒液,举在胸前:“爸,今天正式跟您说件事。我和奚也……准备结婚了。”
他将杯中酒缓缓倾洒在墓前。
“以后奚也跟了我,您放心。我会让他永远永远幸福下去。”
说完,他握住奚也的手,偏头看他一眼,嘴角忍不住弯起来:“我怎么觉得越说越不对劲呢?明明是我亲爸,弄得好像我是他女婿一样。”
微风掠过山野,一大片白色的小野花像浪一样被吹起,层层迭迭在山坡上翻卷。
这样的地方,爸爸会喜欢的吧。
桑适南收回视线,捏了捏奚也的手,又看向墓碑上桑从简那张开怀大笑的遗像:“爸,要是您不反对我们在一起……给个回应呗。”
奚也皱了皱眉,反握桑适南的手:“怎么可能有——”他话说到一半,一只淡金色的蝴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翩然落在他们紧扣着的指节上。
奚也怔住。
下一秒,一声极轻极轻的铃响在风里震荡开来。
伴着铃声,还有两道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我说媳妇儿!咱俩来江州是旅游的,不是干活的。”一道带着埋怨的男声响起,“你老公提前一个月预订的摩天轮,还没升到顶呢,亲都没亲,你急哄哄跑这儿来干嘛?”
奚也蹙眉,循声望去。
台阶上立着两个人。
前面说话的是个穿白衬衫、牛仔裤的年轻男人,此刻正因没亲到媳妇儿一脸悲愤。
而他口中念叨的“媳妇儿”——也是个男人。
他长发束在脑后,眉眼如春水映桃花。侧脸从光影里转过来时,睫毛落下一片薄软的阴影:“闭嘴,再多说一句,今晚分床睡。”
男人立刻安静了。
只是眼神悄悄往奚也这边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冲他们挑了下眉,把手插进裤兜,乖乖等老婆办正事。
长发男人抱着一束素净的花,走到桑从简墓碑前,微微俯身,将花轻轻放下。
桑适南本能皱眉:“你……认识我父亲?”
长发男人缓缓直起身,侧头看向他们。
午后的光落在他侧脸,睫毛的影子薄得像一道漂亮的蝶翅。
他轻轻摇了摇头,忽然抬手。
那只淡金色的蝴蝶仿佛受到召唤一般,扑扇着翅膀飞向他,稳稳落在他手背上。
他轻声开口:“我不认识。但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桑适南与奚也同时怔住。
长发男人抬眼,淡淡扫过两人:“他托我告诉你们,他很高兴。”
山风仿佛在那一瞬静了一下。
长发男人转身欲走,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望向墓碑,轻声道:“青山何其有幸,能够埋此忠骨……将来,这里会是块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