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听他慢慢吐出四个字:“东宫无能。”
她后脊顿时冷意涔涔。
皇帝看着虚空处,问他:“杀人偿命的道理,太子清楚么?”
暗杀的还是阁臣之子,当朝五品官员。
未及她开口回话,皇帝已继续道:“你若查不清楚便不必再查了,朕可以换人。”
晏朝心下一沉,坚持道:“还请父皇再给儿臣三日时间,儿臣一定查明。”
“陛下,臣的儿子尸骨未寒……求陛下为臣做主!”曹楹又跪下了,泪如雨下。
皇帝默了默,直接下旨:“明早着刑部会审。届时朕要结果,太子看着办吧,最好别让朕失望。”
她感受到聚在身上的两道目光,指尖轻一颤,叩首领旨:“儿臣遵旨。”。
曹楹跟在她身后出了大殿,临别时行完礼,半是悲痛半是沉郁说道:“还望太子殿下还我儿一个公道,勿为小人蒙蔽,让凶手逍遥法外。”
只差点名孟庭柯了。
晏朝微一颔首:“阁老放心,你信不过本宫,也总该信得过三法司。”
曹楹一呛,应了声是,即告退离去。
她立在原地,目光远眺。同样的宫墙,同样的斜阳,她不知已看到过多少次。每每眼见日薄西山,胸中便莫名有一股压迫感,此刻尤甚。
有些失神,以至于兰怀恩何时到她身侧也未发现。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他夸张地感慨一句,状似无意出言,见着晏朝转头,便自觉后退两步,躬身行了礼。
晏朝心头一跳,惊问:“你怎么在这里?”
“臣正好经过……殿下要回东宫?”
“不是,”晏朝这次倒没再避着他,话一顿续道,“出一趟宫。”
兰怀恩略一挑眉,追着又问:“让臣猜猜……殿下是去大理寺还是刑部?邓大人现在还未归衙,刑部的话……您是要去见孟庭柯吧。”
晏朝没想到他竟能猜中,脸色微变,又恢复了警惕的神情。知道他下面定然还有话,原是要转身走人的,却忽然闪过一念,兴许听听也无妨。
“你想说什么?”
这便是承认了。
兰怀恩没答她的话,反问:“殿下觉得现在去见孟大人,究竟是弊大还是益大?”
她默了默:“多谢督公提醒,本宫三思过了。”
他笑了笑,恍然松了口气。走近几步,将袖中的纸条递给她,低声道:“殿下保重。”
周围无人,待兰怀恩走远后晏朝才打开纸条,见上面写了两个字:
陆循。
晏朝出宫迅速,快马加鞭径直往曹家去,半路上正好碰到往回赶的邓洵一一行人。
邓洵一未曾想到她忽然出宫,自己身后还带着一群人,未及下马行礼,已被晏朝拦住:“回去再说。”
因情势紧急,大理寺先前并未接到任何太子驾临的消息,是以他们踏进衙署时已看到混乱一片。众官吏慌忙前来参拜,却都被挡在了外面,令旨简单,直接免礼。
“曹弗如何?”晏朝无暇饮茶,目光紧紧盯着邓洵一。
他摇了摇头:“验过了,是伤口过重导致。曹家大夫的药,以及近几日照顾他贴身下人全都仔细盘问过了,并无其余异常。”
那便是可以排除曹弗归家后有人再次动手的可能了。
邓洵一眉间微凝,张了张嘴又说:“还有一事。”
“你说。”
“殿下,那五名刺客找到了,四人已死,其中一人重伤,在几人藏身的宅子里,发现一张地契,上头是孟庭柯的名讳。那名刺客已招认,确实是孟庭柯主使。”
邓洵一觑着太子的脸色,心下涌过一抹唏嘘,平和地告诉她:“……现下除了孟庭柯自己不承认之外,其余一切证据都指向他,且眼下是铁证如山,他抵赖不得。”
他默了默又道:“殿下您看,您还是不肯信。臣明白您敬爱孟文太傅,但如今孟庭柯不是他,经历这样大的事,他不会一点改变都没有的。他是老实,胆怯到敢动手,又战战兢兢承认了玉符,手段却实在拙劣。”
晏朝沉了心绪,眼睛盯着堂前那扇紧闭着的门。只觉自己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关住了,困在里面出不来。
“但凶手却并非他一人,而后留下匕首之人还未找到……”
“还有时间吗?”晏朝忽然这样问,令他怔了一瞬,又听她说:“孟庭柯人已在刑部大牢。明早刑部会审,陛下和曹阁老要结果。”
她心底忽然有些凉。孟庭柯或许结局已经定了,小九那边还没有查清楚。
邓洵一还恍然反应过来,竟有些不可置信:“他们要的结果,仅仅是孟庭柯一人么?”
可明明事实真相并不止这些。
“当然不止,只是想先给一人定罪而已。本宫也不知是否背后还有其他隐情。这案子查到现在一切似乎都极为简单,然而背后仍旧一片黑暗。”
皇帝心烦气躁,自然是希望尽快能结案的。
“那殿下现在的意思是……”
“既然线索断在持刀者身上,后面的便都稀里糊涂的。本宫想了一个主意,还要劳烦少卿今晚陪本宫辛苦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