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大夫说曹大人昏迷原因是头部撞击到水底硬石加落水所致,但臣为保险起见,也带去了大夫为大人检查。发现头部撞伤并不足以令人晕厥,推测应当是溺水原因更大些。
“且大人胸前除剑伤外同一位置还补有刀伤,曹大人自己也说刀伤在昏迷之前并没有。然而曹大人却是桥头竹林中被找到,一路并无明显血迹,旁边的脚印也并非在五名刺客之中。
“邱大人的玉符是在浅水边找到的,臣的匕首是在竹林里挖出来的。寺中那名重伤的僧人临终前作证,亦说他朦胧之间看到刺客慌忙逃跑后,另有他人出现。”
皇帝听得头疼,轻轻合眼,伸手一揉太阳穴,慢慢道:“这也不能洗脱孟庭柯的嫌疑。”
邓洵一看一眼身旁听得入神的邱淙,顿了顿又道:“是,但臣推测,是有人欲借刀杀人,若曹大人身亡,便栽赃到他人身上。”
他只是想告诉皇帝,现在除了嫌疑外,其余一切都未有定论。孟庭柯既然是重要线索,若在诏狱出了什么事,可就当真难查清了。
或许又要同孟淮一样冤死。
皇帝沉默片时,抬眼看向邱淙:“你觉得呢?”
“锦衣卫赶去时僧人已死,臣有疏漏,陛下恕罪。”邱淙叩首。
邓洵一目光微有奇色:“臣好奇,邱大人为何只盯着曹郎中呢?”
他查的时候就发现,寺中许多与此案有关的线索,锦衣卫竟比他动作要慢。
邱淙没说话,却是皇帝出声帮他答:“朕要他查的曹弗。邓洵一,你那边既然有线索,就继续查罢。还有,圆和大师乃慈宁皇太后之侄,此次竟也遇难,你需细查。”
邓洵一应是,虽心有疑惑,却也知不该问,只说:“此乃臣之本职,臣必定查明事实。”
皇帝看向晏朝:“太子勿忘方才所言,朕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若无结果,别怪朕去查你的东宫。”
晏朝呼吸滞住,心底沉沉,躬身应了声是,便匆匆告退。
才出乾清宫不久,便听闻身后有人追上来。她听着有些熟悉的脚步声,略经思量,一转头,果然是兰怀恩。
她面色平淡,抬眸问他:“是陛下还有旨意么?”
兰怀恩一扶怀里的拂尘,弯了弯腰,又摇头道:“并无。只是臣有不解,想问问殿下,您应了陛下什么?”
他刚才听着皇帝最后的话,也实在有些心惊。东宫年前便不安定,如今若再要查,便是半分也不顾太子的面子了。
如此圣意传出去,朝中必然有不小的动荡。
晏朝并不回他,只反问:“与你有关?”
兰怀恩叹气:“臣知道殿下此刻心里有气,但案子还未查清之前,您还是不要太过冲动……”
话音未落,已看到晏朝冷如寒刃的目光,只得闭了嘴。默了默又道:“三日时间的确有些紧张,殿下若有用得到臣或东厂的地方,可尽管提。”
晏朝转身:“多谢。”
她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似乎从两人都知道了那些秘密之后,兰怀恩的态度相比从前大有改变。她不知道他的用意,几乎要刻意去躲他。明明心虚的不该是她一人。
宫道上的阳光微显刺眼。她抬头一望那些宫墙檐角,恍然觉得眼角酸涩得很,疾行数十步才对身后的梁禄道:“你去找邱淙,先将小九接回来……”
梁禄正要应话,却听她又改了口:“不必了,吩咐人暂且不许上刑……还有孟庭柯,都再等等。”
“是。”
他看着她的神色,已沉郁至极。想再劝什么,稍一犹豫仍是沉默下来,颔首躬身后转步离开。
兰怀恩没有回御前,径直去了东厂。程泰迎上来,忽听他问:“陆循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程泰恭声道:“督公,暂时还未有人盯上他。但目前尚不敢轻举妄动,只知他的反常与孟淮的死有很大关系。”
“当日行踪呢?”
“陆循寻常不得随意外出,但当日他在城中停留大约两个时辰,除却与您会面之外,还在李、孟两家宅第附近出现过,其余似乎……”他沉思良久,忽然惊道,“咱们探子禀报,他在更早些时候,与少詹事沈大人见过面,时长不超过一刻钟。”
兰怀恩眸色一深:“沈微?”
此事怎么又牵扯到他?
他轻一喟,摇摇头:“……她可当真是,该疑的人深信不疑,不该疑的人如避蛇蝎。”
程泰狐疑,正要问他是什么意思,却听他又说:“暗中将这些消息传到太子耳朵里罢……算了,说了她也不一定信,你去想办法将陆循抖出去吧,便是给邓洵一提供线索也可。”
“是。但是督公……您当初将案子想方设法推给东宫,不就是为了将我们摘出来吗?现如今怎么又要……”
兰怀恩又是仰头一躺,悠悠道:“查不清楚你的嫌疑就永远不会洗清。陛下在锦衣卫选了个一心只会听话的邱淙,太容易被利用了。如今他与我们同查曹家,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可不会站我们这边。”
程泰似懂非懂,垂首踌躇道:“属下觉着,陆循即便真有问题,八成也是被利用的。”
兰怀恩“咦”了一声,抬头看他:“你倒是能想到这一点。不错不错,比以前有进步。”
随后又沉吟道:“那你重点去查查,陆循是否与信王一派有接触吧。当时孟淮的死隐约便与信王有些关系,只是一直没证据。陛下不愿再提起此事,你要查一定要隐秘,消息别走漏了。”
“是,属下明白。”。
晏朝又单独见了邓洵一一面。他此时倒没有在御前那般急躁,将所查其中细节从头至尾重新禀了一次。
大致情况依然不变。晏朝看着他问:“你觉得孟庭柯下手可能性有多大?”
邓洵一听出来她话中委婉的希冀,不答反问:“殿下,您觉得孟庭柯承认的,仅仅是一枚玉符么?”
晏朝沉默片刻,轻道:“他在诏狱受过刑了,也未曾再承认其他什么。”
“但孟大人同时也没有辩解。他重孝在身,始终背着层无论如何也洗不脱的罪名。”
她阖了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