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裡，南威城熱鬧更勝澄合鎮，戲臺子前百姓絡繹不絕，酒樓之中日日笙歌，百姓家門前張燈結綵，紅頭高懸。
說來也怪，這年節一過，南威城陡然轉暖，連澄淵洛水也有化冰之勢，是以男女老少紛紛出門，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然這一年，羽皇山上卻冷冷清清，百姓皆知這謝家的少爺身死，謝家剛辦完喪事，不宜喜慶，是以穿著紅衫的也絕不往羽皇山下去，至於有意前往羽皇山的，也絕不打扮，只著素服。
有的人家承蒙謝家重恩，得以繼日的，也照著往年習慣，前往謝府拜年，只是今年到謝家道賀也不是、弔喪也不是，於是只好在謝府門前深鞠一躬便走。
此時謝家內，謝孤鴻、秦苕與輕若三人剛用罷早膳，忽聽管家來報，說是南威城張大人前來，於是謝孤鴻換了衣裳，前往謝家正堂。
見這張大人也是身著樸素，謝孤鴻連忙上前拱手說道：“家內剛辦完小兒喪事，不宜年下喜慶，未前往城守府拜見張大人，反倒讓張大人來此一趟，實在慚愧。”
張之恆起身，也衝著謝孤鴻一拱手，說道：“謝家主客氣，你我二人之間何談‘慚愧’，張某在這南威城中有此作為，也是借了謝家主的光，是以到了年下，左思右想，覺得還是來一趟為好。謝家主可莫怪張某唐突啊。”說罷，張之恆捻了捻長鬚。
謝孤鴻攤手一請，招呼張之恆上了主座，自己則坐於旁座，說道：“張大人日理萬機，得空前來，我謝家怎能言怪？”
張之恆聽罷，說道：“謝家主不怪便好。”
謝孤鴻招呼管家到身前，說道：“去將年前制的賦雨清花茶拿來。”
管家得命，頷退下，隨後謝孤鴻問道：“不知張大人今日前來，可是又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事兒了？”
見左右無人，張之恆嘆了口氣，說道：“什麼都瞞不過謝家主。謝家主可知天昭立後之事？”
謝孤鴻道：“我倒是聽人說起過此事，張大人是為此事犯愁？”
張之恆道：“以年前邊關情勢來看，陛下反攻望水城指日可待，在算上返回江州的時日，天昭立後之事不遠矣。
說來讓謝家主笑話，若是陛下立其他女子為後，我還不為此事愁，偏偏陛下要立左相之女為後，這可難煞我了。”
謝孤鴻道：“朝堂之事，我謝家從不打聽，不過張大人與我謝家交情頗深，若有張大人為難之事，我謝家倒也願為張大人出些力氣。還請張大人明言，究竟為難何事。”
張之恆再嘆一口氣，才悠悠說道：“謝家主有所不知，如今奉天城內，左相府的門檻都要被踏平了，江州、青州、滄州、雲州的大小官吏人人都知，這左蓉兒一旦執掌後宮，左相在天昭之位便水漲船高，是以均攜禮前往。
我昔日得雲大人提拔，恩情難忘，故與左相一脈不合，可前些月陛下以謀逆之罪排除異己，連同雲大人在內許多大臣被處死。
如今我在朝堂之上實在進退兩難，故有意借立後之名，前往左相府拜謁，只是這禮的分寸難以把握。
送得輕了，恐適得其反，教左相誤會我輕視他，送得重了，又怕左相對先前之事心有芥蒂，藉此上書說我行賄當朝宰相。
左思右想，只好厚著臉皮來謝家討些靈藥送去，還望謝家主成全。”
謝孤鴻思索一陣，說道：“我還道是什麼難事兒，原來張大人是想要幾株靈藥，這事兒倒是不難。只是張大人確信這幾株靈藥可消左相心中芥蒂？”
張之恆說道：“若是尋常藥物定然是不能的，只是我聽聞左相有咳血之症，加之其年事已過花甲，想必對延年益壽之物頗有心思，是故想找謝家主討幾株延年益壽的靈藥。”
謝孤鴻笑道：“張大人竟連左相有咳血之症這等隱秘都知道，當真是耳聰目明。
大人放心，延年益壽之藥我謝家還有，只是此物難得，只好送大人一株，還望大人勿怪。”
張之恆眼中一喜，連忙說道：“一株便夠，一株便夠。謝家主當真是幫了張某大忙，此恩不言謝，待日後謝家有什麼困難，張某定當為謝家周旋一二。”
這時，管家攜著泡好的賦雨清花茶入了正堂，為張之恆沏上。
張之恆欣喜，也不顧燙，端起琉璃茶杯便飲了下去，待管家退下之後，又說道：“謝家主當真是張某的貴人。
哎，可恨張某年少時一心報國，誰知年過不惑，卻要為這些事情勞命奔波，實在是可笑。”
謝孤鴻道：“張大人言重了。不過我聽聞當朝左相乃是清正之人，想必也不會為此與張大人為難，張大人也無須自擾。”
張之恆搖頭苦笑：“謝家主不在朝堂，不懂朝堂之事，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可在這朝堂之上，耳聽為虛，眼見也未必是實。
或許左相真如謝家主所說，是清正之人，但張某卻不得不做這些防備，身不由己，讓謝家主見笑了。”
謝孤鴻揮手說道：“張大人言重了。”
張之恆忽的又像是想起什麼來，眼睛一轉，看向謝孤鴻，說道：“還有一事險些忘記了，年前聽明武司李大人說，靈州似是出了個了不得的年輕人。
此人修為極高，將靈州各個門派打了個遍，未嘗敗績。
數日前又獨挑青州堂口，現下不知人在何處。
照此架勢，恐怕這年輕人也得來楚州走上一遭，謝家是武林世家，免不了與其交手，謝家主還需做些防備。”
謝孤鴻眉頭一皺，說道：“哦？我倒是從未聽說過靈州有哪個門派如此厲害，若果真如此，我謝家還當真得做些防備了。沒想到張大人還留意武林之事，謝某在此謝過了。”
張之恆擺了擺手，說道：“武林也系天昭，凡是天昭之事，朝堂皆有耳目，張某也是無意聽得，謝家主無需言謝。
此來幸得謝家主相助，了卻了張某心頭大事，既如此，張某便不叨擾謝家主了。”
說罷，張之恆便起身出門。
謝孤鴻正欲起身相送，忽見護院弟子急忙跑來，於是斥道：“張大人在此，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那弟子上氣不接下氣，指著謝府府門的方向，說道：“家主，少爺，少爺回來了，少爺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