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義憤出手

事實證明,成都王雖號稱聲望卓著,恩加河北,一樣難擋樹倒猢猻散的大勢。不說早已厭倦無謂內戰的底層軍卒,便是那些號稱忠臣不事二主計程車族精英,此刻也多不願再為司馬穎效忠。次日天亮之時,或三兩潛逃,或成編制被拉走,鄴城守軍已散去過半。尤其那些河北本地人,可沒多少願意跟隨司馬穎南去,與其寄人籬下,前途未卜,倒不如換個主子呢,反正河北總是需要軍卒官吏和士族的。

令人失望的是,情勢如此明朗,處境如此惡劣,司馬穎居然依舊玩什麼母慈子孝,顧忌皇太妃感受,遲遲沒有動身,甚至對於盧志等僚屬的催促勸諫來了個閉門不見,似乎已在慘敗下迷了心智。由是,河南之地的外籍軍兵們也耗不起了,乾脆用腳投票,紛紛邁開腿腳,自行逃散,鄴城大軍在中午時徹底自解。其中,以公師藩為代表的一些軍頭,離去之際沒忘撈些分家費,將鄴城的錢糧、府庫、官衙清洗一空,甚至連司馬穎的王宮,也被頗有組織的一次性洗白。

直到此時,司馬穎似才如夢初醒,連忙攜著傻皇帝,帶上家小幕僚,在百十護從的護衛下,倉惶奔往洛陽,將一個赤裸裸又窮光光的鄴城,拱手留給了幽並聯軍。世人關注的鄴城大戰,尚未開始便告收場,而兩大勢力陣營在河北之地的正面交鋒,也以令人瞠目的方式,就此戛然而止。

如正史所載“浚以主簿祁弘為前鋒,敗石於平棘,乘勝進軍。候騎至鄴(鄴),鄴中大震,百僚奔走,士卒分散。盧志勸穎奉帝還洛陽。時甲士尚有萬五千人,志夜部分,至曉將,而程太妃戀鄴不欲去,穎狐疑未決。俄而眾潰,穎遂將帳下數十騎與志奉帝御犢車南奔洛陽。”(此段見《資治通鑑》)

九月二十一,酉時,冀州趙郡。鄴城劇變剛剛生,訊息尚未傳出魏郡範圍。身在平棘遠郊的紀澤一行,自然無從得知司馬穎已經敗離河北之地,令己方這撮敵後潰兵徹底成為無根之木,更不會知道,這只是河北大亂的開始。

此刻,密林營地,紀澤一行已經結束在這裡的最後一頓晚餐。以軍候大人兼授業教官的雙重身份,紀澤眼含滿意,檢視著眼前整裝待的二十七名軍卒。沒錯,又多了六人,這兩日派遣軍卒打探或狩獵,他們又遭遇並吸納了六名潰兵,再增第四個作戰伍,紀澤的聽用親兵也變為二人。

臨陣磨槍,不快也亮,這兩日紀澤恩威並施,除了指導軍卒格鬥技巧,還組織軍卒們就五人戰陣進行了研習、磨合與對抗。同時,透過撿拾棄械或動手製作,隊伍已配齊基本軍械,每人還加配了兩杆借鑑羅馬兵陣的木質投槍,以增強中距離攻擊手段,而每伍的一名長槍兵,則利用某叢青竹,搖身變成了狼筅兵。

經過休整,相比兩日前拋下紀某人獨自扛鼎的那支烏合潰兵,在武備、戰力、配合、精神面貌乃至組織紀律等各各方面,如今這支隊伍已有不同程度的提高,而紀某人在隊伍中也擁有了一定的威信。讓人賣命遠遠不行,可至少不會再有公然違令了。

今日,傷疲的軍卒基本恢復,營邊的吃食幾已絕跡,而且,林外雖未再有大股幽並敵軍路過,卻在兩處出現了上百地方駐軍設卡,所針對者不言而喻,顯然,到了該乘夜遠遁的時候。不過,宣佈出之前,有些預防針還是要打的。

嘴掛壞笑,紀某人掃視眾人良久,目光不斷在眾軍卒的脖頸、肋下、腰眼等致命部位遊移,直看得一干軍卒膽戰心驚。兩日下來,以指點教授為名,紀某人利用自身徒手格鬥的技巧優勢,可沒少向這些粗獷大兵下黑手,甚至頗留下了些心理陰影。

心中暗笑,他宏聲道“馬上,我等便將踏出這片密林,踏上危險的逃亡之路。這裡,我要強調一點,在徹底安全之前,我等是一個集體,是一支隊伍,任何人均不得違反命令,擅自行動。即便誰想中途退出,也得事先報之於我,由我選擇恰當時間地點,方可安全離去。”

頓了頓,紀澤道“雖僅是臨時隊伍,我等也當賞罰分明。為了生存,途中你我難免需要戰鬥抑或徵糧,所有繳獲將統一排程;最終結餘,四成分配到人,權作薪餉,餘者用於獎勵戰功,撫卹傷殘。之前,馬濤伍長已登記了諸位的詳細資料,即便有弟兄不幸遇難,我等也將把他那一份送其家中,甚至,即便其孤身一人,日後也將保證其香火祭祀。這一點,紀某在此誓,日後必將履諾,絕不敢食言,也請諸位監督。”

在重然守諾的西晉,作為一名頗有身份的軍候,紀澤的當眾承諾還是有份量的,而他所提不亞正規軍伍的保障辦法,足夠心細,可行可信,也算削減了眾人的後顧之憂,頗令一干軍卒震撼甚至感動。滿意於這套辦法的反響,紀澤又沉下臉道“當然,若誰違反軍法軍令,甚至拖累害了大家,嘿嘿,紀某便不說醜話了。好了,全體都有,出!”

剛說了戰鬥,紀澤一行尚未離開虎嘯丘,就要面臨一場戰鬥了。天黑時分,就在眾人將至密林西南邊緣的時候,一名前出探路的軍卒悄聲返回。他伺候出身,叫呂厚,長得卻一點不厚,反而瘦削靈活,故綽號“綠猴兒”,現是紀澤的一名親兵。

“大人,前方一里左右,林邊有一撥鮮卑胡騎,約二十餘人,那幫混蛋還押著一群百姓。”來到紀澤面前,綠猴兒急急道。聞言,紀澤忙叫停隊伍,自己則帶上孫鵬、鄧喜,由綠猴兒引導,親自前去觀察敵情。

不一會,躲在一叢灌木之後,他看到了綠猴兒所說的胡人。正如綠猴兒所說,這是一支押解隊伍,二十餘烏桓胡騎,帶著三十多輛大車,押解著近百男女百姓,細看下都是青壯年紀。此刻,胡騎選了塊林邊空地,升起篝火,正在飲食談笑,看來打算在此露營。戰馬貨車被集中於一處,那些百姓則被悉數捆綁,牲畜般圈在附近。而好死不死的,這幫胡騎所選的地方,恰擋在紀澤一行擬定的行進路線上。

悄然返回隊伍所在,紀澤招來所有伍長,將情況講述一遍。隨即問道“你們有何主意?”

尹銅怒道“還有什麼主意,幹他丫的,這幫胡人竟敢擄掠漢民,來這兒打草谷嗎?”

“只怕殺了這幫胡人,引來更多追兵,且我等本就在逃亡,有了傷兵也不好呀。年年戰亂,這類事情不知凡幾,咱們不妨換條道,又何必多管?”鄧喜遲疑道,卻不知該算老成持重還是膽小自私。

馬濤不滿道“那不一樣,我漢家內部打生打死,卻不容胡狗乘機猖狂作亂。”

“甚是,那幫胡狗不在馬上,卻堵著咱們逃路,合該找死。咱們若是偷襲,應可輕鬆得手,隨後立刻遠遁就是。沒準還能小一筆呢,嘿嘿...”孫鵬也說了意見,似更看中繳獲。

紀澤將目光移到第四伍的趙劍,也即比鬥競選出的又一伍長,這廝眼光閃動,卻乖巧道“俺聽大人的。”

“好吧,既然多數人同意攻擊,那我們便前去偷襲,權當隊伍磨刀,待會兒你等要讓弟兄們賣力點,別給我偷奸耍滑。”紀澤點頭道。他心中其實早有主意,方才不過試探一下眾人態度而已。

之前被鮮卑百夫長謔射,又目睹胡人對漢俘的殘暴,紀澤心底已對胡人深惡痛絕。雖然他前生生活在多族共榮的時代,並非極端的大漢主義者,但後世的少數民族基本漢化,融入了華夏文明。而這裡的胡人即便可能與後世的自己有著丁點血緣聯絡,卻是暴虐獸性的野蠻人,消滅他們並無心理負擔。只是,義憤當頭的他並未意識到,這一出手,他的逃亡之路將再無妥協求活的可能。

幾人一陣商議,簡單進行了佈置分工。其間,紀澤多是讓別人先說意見,最後總結決定,這樣既可悄然學習冷兵器作戰的常識,又可掩飾自身這個軍候的偽劣本質。

一切安排妥當,自也少不了對軍卒們一番威逼利誘,紀澤這才帶上隊伍,悄悄潛往胡騎落腳處。這裡,胡人依舊圍繞著篝火,喝酒嬉鬧,並無太多警惕。但紀澤仔細一數,卻現少了四人。紀澤一驚,忙示意隊伍停下,仔細觀瞧。結果,篝火南方的樹叢中,有幾處隱約傳出想動,不時還伴隨著女人的啼哭哀叫。

紀澤自然明白那裡在生什麼,鬆了口氣之餘,怒火騰騰竄起。其他軍卒也均雙目噴火,但還算理智,皆未擅自行動。林中的齷齪聲響倒也掩護了紀澤一方的潛進,讓他們輕易摸近篝火的三十步之外。或是戰事太過順利,或因近來劫掠不曾吃虧,這幫胡人確是太過猖狂,太不警惕,對正在逼近的危險迄今竟仍一無所察。

當然,摸到這裡,紀澤也不敢再行僥倖,利用手勢,他吩咐軍卒們做好戰鬥準備。也是到了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砰砰狂跳,於是,他悄然做起深呼吸,並告訴自己,次戰場拼殺,他這不是害怕,而是興奮,是天生勇士的表現。

又是深呼吸,又是心中叨叨,紀某人總算平復了自己的心跳。掃眼一干軍卒,皆已做好準備。不再遲疑,他搭弓上箭,屏氣凝神,瞄準了今生的第一個戰場目標。幾日來,他每天皆值夜最後一班,藉以獨自練習刀盾弓箭,再有長進,卻不知此箭效果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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