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回 翻手攪局

永興二年,二月二十七,亥時,晴,清元山口。

清元山口是南陽郡通入大別山的一處要道,昨日下午,一支南陽郡兵由衛勝統領,謹慎小心的由此入山,並在入山五里後紮下營盤。還別說,經過剿滅叛賊張昌的兩年磨礪,荊州郡兵的整體素質明顯高於普通的大晉郡兵。單看衛勝的這處營盤,不論擇地還是佈置,皆無可挑剔,整一副軍容嚴整,生人勿進的態勢。

今日上午,衛勝校尉派出兩百先鋒前導開路,作勢救援被困虎跳峰的周新一部,怎奈賊匪勢大,竟然沿途擇一險要之地設防,雙方遭遇後一番酣戰,開路郡兵留下十數具屍體,只得無奈撤回。自此,衛勝軍便緊閉營門,卻不知在憋什麼大招。

月黑風高,一條黑影藉著山石樹木的遮掩,動如獵豹,輕如狸貓,悄然摸近佈防頗嚴的郡兵營寨。避開可能的暗哨,等過巡邏的營兵,黑影縱身一竄,疏忽間便已越過一處營柵,沒入營盤內的暗處。一陣觀察,營內並非想象中那般防禦嚴密,甚至少有人走動。

良久無事,黑影竄近一個帳篷背後,附耳傾聽片刻,繼而摸出一把匕,輕輕劃開帳氈,藉著天光向內一窺,頓時面色一變。只因本該宿滿軍卒的這頂帳篷,其內卻是空空如也。黑影眉頭緊皺,接著再度摸向別的帳篷。但接連四頂下來,皆是如此。

“直娘賊!”黑影忍不住低罵一句,也不再停留,順著原路小心退出營寨。待得出了營盤外圈的警戒範圍,他立馬拔足狂奔,直到竄入裡許之外的一片密林。然後不久,卻見一隻青色大雕從林間飛起,空中一個盤旋,繼而疾飛東去...

三岔嶺之南的一處密林,紀某人猶在效仿東方的狄仁傑與西方的福爾摩斯,侃侃而談道“諸位方才推測前方隊伍之時,卻是忽略了一支官軍,也即衛勝的那部郡兵,駐留山口的假象還是不難偽裝的。當然,即便前方的匿名隊伍是衛勝軍,他們也不會好心的圍魏救趙,而是算準時間,直待虎跳峰那邊決戰開啟,才會偷襲鳳凰寨,收那漁翁之利。”

王麟眼睛一亮,若有所悟道“將軍莫非是說,衛展過河拆橋,也要除去張太歲?”

紀澤點頭,冷然道“之前紀某一直疑惑一個問題,即便衛展意欲除掉雲德兄,又怎敢做得如此明顯?再說折損千名郡兵,他太守同樣罪責重大,就不怕劉弘大人揪住處罰嗎?”

紀莊卻是驚叫道“好一盤棋局,好狡詐的衛展,他勾結張太歲設伏周校尉,除去眼中釘,同時又以周校尉為餌,將張太歲等一干賊匪引出老巢,待得張太歲與周校尉拼得兩敗俱傷,他再坐收漁翁之利滅了張太歲。如此下來,張太歲與周校尉一起覆滅,好處都落入其囊中,而剿滅張昌殘匪搭上一個校尉並不過分,他對上也好交代了。”

讚許的點點頭,紀澤道“孔方兄所言,正是我之所想。只不知佈局之人胃口究竟多大,若想全殲所有賊匪,單是千人或還不足。我已遣伺候探查鳳凰寨周圍十里,不知會否另有現?”

周遙早已聽得咬牙切齒,哪裡還管紀澤在那兒分析賣弄,他急聲道“大人,我這就前往虎跳峰尋那張太歲,告知他這一切,讓他別傻缺的跟族兄死拼了。”

“不急,雲德兄知道我來了,定不會急於突圍,以他的能力,短期守住虎跳峰自保無虞。雲德兄不動,張太歲不會動,前方隊伍也不會動,時間尚足。”紀澤卻是搖搖頭,沉聲阻止道,“況且,這些都僅是推測,尚需一些佐證,且稍安勿躁。”

旋即,非坑敵不舒服斯基掛上一臉壞笑,目光幽幽道“況且,雲德兄已經損兵折將,若按你這般了結此戰,他難免罪責。我等身處暗處,棋子又這麼多,嘿嘿,能做的可不光是替他解困那般簡單!”

就在此時,紀銘送回了又一勁爆訊息。他尾隨匿名隊伍的伺候,竟然在鳳凰寨西方八里的山林中,現另有一支類似裝束的隊伍潛伏,人數暫還不詳,但憑其佈哨情況,怕也有上千之數,而這支隊伍的潛伏位置,恰在鳳凰寨與虎跳峰的必經之路。

棋盤越來越大,局面愈加難以掌控,眾人撓頭皺眉之際,紀澤卻是岔開話題,仔細詢問起了各家賊匪的情況“天王寨?你們是說,賊匪聯軍中除了張太歲的鳳凰寨,東方的天王寨地勢最好,地盤最大,且靠近淮河源頭?你等有誰對天王寨賊匪比較瞭解?”

“確如大人所言,那天王寨大當家自稱混世天王,人稱混世魔,乃大別山老牌賊匪,實力頗強,近些年藉著天災人禍招兵買馬,如今已擁壯八百。”面對這個似不相干的問題,紀莊卻是恨恨道,“這幹賊人去年曾經劫過我家商隊,雖未得逞,卻殺了我數名部下,是以我曾對其十分關注。”

紀澤嘿然一笑道“好,既然本有仇隙,就選他了,卻不知孔方兄可敢冒險...”

言說間,海東青盤旋而下,正是帶來了周家援兵按照紀澤要求,對衛勝軍山口營盤的暗查結果,其內果真多為空帳。局勢更顯明朗,尚未搞清的僅是匿名伏兵的具體配置,這隻需出手捉拿幾個舌頭便可。但大局業已明晰,有些行動卻可同步展開了...

三更過後,鳳凰寨山門處,突然來了三個一身匪氣且模樣狼狽的人,他們衝寨門嘍囉大聲叫道“上面的兄弟,快開門,都他媽的別睡了,俺們有重要敵情,上千官軍都快到你家門口了,還不趕快聚集寨內兄弟,一塊兒防守!”

旋即,一個充滿疑惑的聲音從門樓上傳出“你等是何人,哪來的官軍,休要半夜唬人!”

“俺們是天王寨的,老子叫拔地虎,咱家壓寨夫人有事遣俺尋大當家,去虎跳峰路過這邊,恰好撞上敵情,還折了幾個兄弟。”寨門之下,說話的卻是越嶺繞道而來的紀莊,他粗聲粗氣,不耐煩的叫道,“奶奶的,你哪來那些廢話,若非你家張大當家答應俺們天王寨的賞錢,還有一半在你鳳凰寨,俺早別處溜了,才懶得管你鳳凰寨的破事呢!”

對方帶來的敵情足夠震撼,守門嘍囉不敢自作主張,忙將寨門口的騷動報給了留守的鳳凰寨三當家。三當家火趕到門樓,再幾句詢問,未能察覺破綻,無法確定三人是否來自臨時盟友天王寨,不過這沒關係也不重要,三當家當即派人出寨,對“友軍”三人所指的方向予以探查。

結果一刻鐘後,鳳凰寨出去十人,只倉惶逃回來兩個,身上還都插著箭。沒說的,前來報信的三位是大大的好人,定是天王寨的友軍無疑,且作上賓款待。繼而,鳳凰寨鑼聲大作,全員守備,而代表最高危險級別的四道沖天烽火,也赫然照亮了整個鳳凰嶺。由是,許多雙原本緊盯虎跳峰的目光,只得愕然而惱怒的轉向了鳳凰寨...

鳳凰寨下,匿名潛伏的這支隊伍最為憋屈,自家隊伍好好的躲在林間數星星,只待虎跳峰那邊戰鬥打響,自家再抽冷子對鳳凰寨實施突襲,以寨中僅剩的兩三百嘍囉,全力抵擋尚且不易,在突襲下哪能倖免?豈料鳳凰寨的賊人不知抽什麼風,好端端的派出一撥探哨,還偏向著自家隱匿之地搜來,想不暴露都難啊!

緊急戰備的隊伍中間,一名心腹幕僚不無憂慮的對著主將建議道“校尉大人,賊人突然來探,其間恐有蹊蹺,且鳳凰寨烽火大起,張太歲多半會放棄圍困,轉而救援鳳凰寨。局勢不明,賊眾將歸,我等還要攻打鳳凰寨嗎?”

“最多有弟兄們沒藏好,被山間什麼賊人現了紕漏,哪來的蹊蹺?我等弟兄們在山間折騰一天一夜,如今鳳凰寨就在眼前,且防禦空虛,哪有不攻自退的道理?”不待那校尉答覆,另一名軍候卻是不滿道,“衛大人,聽說那張太歲從江夏潰逃入山之時,可沒少帶出金銀財帛,否則也不能輕易拉攏眾多賊匪幫他出戰啊。”

二人開頭,一眾軍官跟著各抒己見,直搞得中央的校尉左右為難。這校尉正是衛展的族侄衛勝,之前他玩了一出空城計,看似虛應故事的救援周新,其實八百主力昨夜便已繞道入山,潛入鳳凰寨左近。原本好一局黃雀在後,不想事到臨頭出了差錯,黃雀變成了螳螂,怎生惱人!

衛勝心中快盤算,周新此番雖損兵折將,卻主力猶存,返回後無非貪功冒進受些訓斥,甚或還能反咬自家一口。自家若是就此退去,手無寸功,雖能自稱圍魏救趙,可仍難免畏敵怯戰並陷害同僚之嫌,但若奪下鳳凰寨,且不說大把錢財,軍功上也可大書一筆,更可封住悠悠之口。

“你帶幾人立即出,去通知義陽友軍,請他們按原計劃伏擊回撤賊匪,至不濟也要為我軍拖住一個時辰。事成之後,寨中財寶分他們七成,嗯,你先說六成試試!”終於,衛勝下定決心,吩咐傳令官道,心中卻已生了虛報繳獲的主意。

“弟兄們,鳳凰寨空虛,內有財寶無數,升官財在此一戰,殺啊!”又一番緊急佈置,衛勝一聲大吼,帶著八百健兒,氣吞山河,直撲鳳凰寨...

戰局之中,最憤怒的無疑是張太歲。原本還一門心思謹防周新軍決死突圍,豈料周新軍沒動靜,自家卻已後院起火,且看烽火強度,還是最嚴重的那種起火。張太歲的第一反應便是自己被衛展設計了,左近的大股賊匪都在這裡,能讓自家山寨烽火全開的至少有五百之敵,只能是大股官軍,咋想都少不了衛展的份兒。

沒說的,老巢重要,這光景誰還給他衛展賣命,虎跳峰上的千套兵甲誘人不假,又哪比寨中財寶值錢啊?看見烽火之後,張太歲僅是愣怔了幾個呼吸,便怒聲吼道“小的們,老巢危險,快點,跟老子殺回去!對了,將那個小白臉綁上帶著,莫叫他給溜了。”

“殺回去!殺回去!殺那幫偷襲的狗娘養!”鳳凰寨嘍囉紛紛鼓譟呼應,立馬操傢伙聚集,誰在山寨老巢裡沒個三瓜兩瓢呀。所幸原本料定周新軍今夜會有動作,大家都沒睡死,今番集合出耗時甚短,倒是前所未有的反應迅捷。

其間,張太歲眼珠兩轉,沒忘許以重利,拉了支兩三百人的山賊替他緊守虎跳峰通往鳳凰寨的隘口一個時辰,更沒忘讓嘍囉帶話給一眾友軍的當家“還想要之前說好那一半財物的,現在就跟著救援鳳凰寨,去的再加一倍!否則鳳凰寨沒了,榨乾老子也沒錢給諸位了啊。”

隊伍出,張太歲一邊急急奔往鳳凰寨,一邊愈加確定,定是衛展那廝摟草打兔子,可恨自己投靠於他,雖然沒有死心塌地,可多少也在為他辦事啊,怎能沒卸磨就殺驢呢,莫非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莫非其間還會另有埋伏?畢竟是造反作亂過的,他也略有帶兵經驗,卻是吩咐嘍囉們加了小心。

張太歲直接撤離,等著後一半佣金的其他賊匪們這下猶豫了,同行倒黴自然是好事,可張太歲若丟了鳳凰寨,自家的損失總不能問奪寨的漁翁報銷吧?得,留在虎跳峰也沒了意義,乾脆跟著張太歲打打太平拳,見機行事便是。於是,張太歲身後,兩千賊匪聯軍隨後墜上,留下了一個撤圍解困的虎跳峰。

“撤了!賊匪撤了!嗷嗷嗷嗷...”虎跳峰上,本就隨時待變的周新一眾,同樣觀察到了鳳凰寨方向的烽火大起,繼而現賊匪們紛紛撤離,頓時歡呼一片,生死之間一度轉圈,幸福竟然就這麼稀裡糊塗等來了,涕淚橫流者不知凡幾。

然而,當週新帶著一眾殘兵敗將下了虎跳峰,連滾帶爬的佔據了西向出山的隘口之際,帶著糧食藥材前來接應的周家援兵中,卻是走出一名周新熟識的血旗親衛。僅僅一個軍禮之後,那血旗親衛便急急道“將軍大人讓我問您一句,是認栽撤兵,還是反撲雪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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