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回 鶴蚌之鬥

大別山西北之裕,由於某隻黑手突如其來的攪局,原定於今夜的一盤大棋,註定將成為一局亂棋。亂局之中,最無辜的棋子當屬在鳳凰寨與虎跳峰之間半道埋伏的一支人馬。他們也是荊州郡兵,共有三曲之多,恰如紀澤等人之前的猜測,他們來自義陽。

“直娘賊!你等南陽人在搞些什麼,西方不亮東方亮嗎?之前跟老子吹噓得好,群賊的第一波勁道由你南陽軍自行消受,我義陽軍只需與你衛勝軍合力,一同伏擊久戰兵疲的群賊,可如今呢,怎生變成我義陽軍獨對歸師勿惡的群賊?運籌帷幄呢,勝券在握呢,不費吹灰之力呢?”密林暗處,一名細目鷹鼻的校尉正在怒斥身前一名軍官,儘管壓低了聲音,但其口水卻已噴了對方一頭一臉。

被訓斥的正是衛勝派來的傳令官,他向對方說完衛勝的要求之後,已經被訓斥好一會了,縱然憋屈,卻不敢反駁義陽友軍的上官。人家是衛展從義陽太守那裡請來的,是為了軍功與錢財過來助拳的,大不了一走了之,連衛展的面子都能不賣。

有求於人,傳令官只得一邊擦口水一邊賠笑道“我家大人也非故意,誰知鳳凰寨賊人如何察覺不妥,竟然提前現了我軍...”

廖校尉並不買賬,直接打斷對方,繼續怒斥道“我等本準備伏擊,倉促間卻要變為阻截,哪來得及準備工事,讓弟兄們硬抗三千賊匪嗎?”

見廖校尉一臉膩歪,根本不聽解釋,那傳令官只得陪著笑強調道“廖大人,如今事已至此,難得鳳凰寨空虛,貴我雙方辛苦埋伏,總不能空手而歸吧。聽說那張太歲昔日隨張昌一起造反作亂,攻城略地不少,還曾跟著殺入過江夏城,沒少洗劫大戶,掠財無數,光是帶回鳳凰寨的財寶就值上億啊!”

上億財寶,自個能撈多少?空手而歸,等著分贓的太守能給好嗎?廖校尉心頭一陣盤算,三千賊匪又如何,烏合之眾面對埋伏偷襲,還不作鳥獸散?自家軍卒也非孬種,想要功利雙收,冒些險倒也值得,大不了損失些大頭兵,見機不妙再撤就是。

面色一陣變幻,廖校尉終是拿定主意,卻仍一臉怒容道“哼,平叛剿賊乃本官天職,自不會半途而廢,你讓衛勝快些,儘早前來支援。不過,弟兄們徒增損失,光加一成繳獲可不行,我軍要七成,嘿嘿,本官派十人隨你回去,幫你等一道清理繳獲,可別點錯了。”

事態緊急,衛勝的傳令官自然無有不允,雙方就此敲定。也就在這時,負責伺候的一名軍官趕來稟道“校尉大人,賊軍已距此三里。此外,東北方位似乎有名伺候失蹤了。”

東北方位,與來敵並非一個方向,誰知那伺候死哪偷懶了?群賊將至,廖校尉心念一轉便將伺候失蹤拋到一邊,沉聲下令道“傳令三軍,各就各位,升官財就在今夜,待我令...”

西方三里,十幾裡山路走下來,張太歲此刻雖仍怒火滔天,卻已冷靜了許多,也已稍稍放慢度,匯合了後方的群賊友軍。其間他也沒忘讓人審訊那個衛展派來與他聯絡的密使,可惜那廝僅是個小角色甚至就是顆棄子,壓根不知會有如今變故,更不知官軍動向,只知上令讓他避免群賊一舉伏殲周新軍,促成群賊圍困周新軍,以透過拉鋸鏖戰順道削弱賊匪勢力。

當然,救兵如救火,張太歲僅能儘量督促己方謹慎小心,保持隊形,卻不可能在夜間探一步走一步,於是,不可避免的,他帶著群賊們急急走入了必經之路上的一個山谷,正是義陽郡兵的埋伏之所。

然後,就當所有賊匪都進入了山谷,偏生隊伍重心距離山谷中心還差上十幾步的時候,前方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略顯蒼老的暴喝,響徹山谷“住手!大當家小心埋伏!伏軍只有八百!”

“咳咳咳...”整個山谷瞬間寂靜,卻令廖校尉的咳嗽聲愈加突兀。右手高舉半空,目中興奮猶在,正蓄勁丹田只待一吐為快的他,愣被這一嗓子吼得真氣亂竄,好險沒走火入魔。

“臺詞不對呀!還有,自家有一千五兵卒呀!”暗中已經搭弓上箭的伏兵們齊齊一愕,而那聲暴喝中的第一句“住手”,卻令他們下意識的放鬆了弓弦。當然,也不乏少量膽弱的郡兵被嚇得一個哆嗦,手中羽箭就勢射出,力道參差不齊,卻足以宣誓自家的存在了。

“豎盾擋箭,往左邊林裡衝,別幹挨射!”張太歲畢竟見過大陣仗,本也心有警惕,立即反應過來,揮刀撥開兩支預先瞄向他這個賊的箭矢,繼而一邊高聲下令,一邊抓過一塊盾牌,揮刀衝向樹林。

“殺啊!殺啊!”亂哄哄的殺聲從群賊中響起,賊匪們不及多想,紛紛拔刀架盾,在一眾當家的吆喝下,跟著張太歲做出選擇。他們缺少弓盾,自要入林躲箭並貼身肉搏。至於那聲暴喝是誰出的,喊的是哪位大當家,伏兵是否真是八百,他們可沒空細究,左右是自己一邊的好人無疑了。

就差十步,要是再早一點下令動,要是那個殺千刀的再晚點喊,該有多好,完美主義害死人啊!腦中閃過懊悔,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回過神來的廖校尉忙也大喝道“射!弟兄們動手!別聽那廝鬼扯!”

“嗖嗖嗖...”箭雨潑灑,鮮血飛濺,哀嚎慘叫,群賊們一陣混亂。畢竟中了埋伏,缺乏裝備,也缺乏組織紀律的烏合賊匪們面對兩側射來的一撥撥箭雨,儘管勉力格擋躲閃,但幾無配合防禦,傷亡仍不可避免的節節攀升。待得他們衝入山林,與官軍短兵相接,傷亡已有六七百之多。

暴喝來得突然,走得無影,不過它對賊匪一方的局勢倒也功不可沒。第一句住手的遲滯,令所有賊匪得到了拔刀防禦的第一時間,大大減少了輪襲射的殺傷;第二句提醒則令一干當家們避免了突被斬的厄運,令賊匪們不至一上來就失去指揮;而第三句謊報軍情的鬼扯最狠,遇伏最怕不知敵軍虛實,而今得知己方以三千對郡兵八百,有了自信打順風仗的賊匪,自比見勢不妙作鳥獸散的賊匪要兇悍太多!

帶著被算計的憤怒,帶著人多勢眾的自信,帶著突出包圍的決心,賊匪們衝入樹林,衝往埋伏其間的郡兵。而伏兵們作為堂堂荊州官軍,本就經歷過平叛大戰,兼有以逸待勞、埋伏偷襲加居高臨下等優勢,自也不會輕易退讓。於是,雙方皆鼓勁吶喊,奔突衝殺,酣戰不讓,山谷伏擊戰正式拉開絞殺。

山谷東北方的一個小山包上,紀某人手持千里鏡,賊眼好易通掃視,欣賞著被自己小小撥了一把的戰爭天平。直到一條黑影竄了過來,伴以紀銘那略帶粗喘的聲音“小子,照你交代的喊了,管用與否,就跟老子沒關係了。”

“呵呵,有勞大兄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無視紀銘的態度,紀澤笑道,“不過,看目前情勢,賊匪們潰不了,透過山谷恐怕能行,卻不知這撥義陽官軍損失如何,能挺多久了。”

再次看了眼山谷,谷口東端出口已被義陽郡兵用備好的火木與大石堵住,而南嶺的郡兵也已部分增援北嶺郡兵,戰事愈加焦灼了。他滿意的點點頭,轉向身邊的王麟道,“子安,我這就前往鳳凰寨,將兩隊雛鷹軍卒留下給你,接下就看你見機行事。最好是賊匪們傷亡慘重後趕回鳳凰寨,那邊還有一群郡兵等著他們死磕呢。當然,你等莫要肉搏參戰,最好不損一人...”

當紀某人一路疾行趕到鳳凰寨的時候,這裡的戰鬥剛剛告一段落。衛勝軍已經結束了第一次試探性攻寨,還在鳳凰寨下丟下了近百具屍體。不過,鳳凰寨一方也沒落好,留守的本就不是精銳,還以少抗多,裝備尤其弓弩方面更是遠遜於官軍,是以雖然佔著地利,傷亡卻一點都不比郡兵少,如今說是待宰羔羊也不為過。

“大人,你總算回來了,剛才官軍差點就攻入山寨,卑下也差點就作勢增援了,還好馬署掾勸住了我。”鳳凰寨北方的一處山頭上,一見到紀澤,新任的雛鷹屯長夏田立刻上前,摸著後腦勺道。他之前僅是教導屯一名隊率,讓他判定這等戰機委實有些難為他。

“呵呵,誰都有開始階段,多學多看多用心,習慣了就好,我看好你。”紀澤拍拍夏田的肩膀,轉向前方寨下,嘿嘿壞笑道,“你我再稍等片刻,就讓衛勝替你我再削弱一次鳳凰寨守卒吧。”

“弟兄們,寨中賊人已經不到兩百,且個個帶傷,滾木礌石也基本用光了,正是我等大展神威之際。弟兄們,寨內可有數不清的金銀財寶,就等弟兄們去拿了。”郡兵陣中,衛勝尚不知自己在給別人做嫁衣,猶在慷慨激昂的給佈下軍卒們打氣,“衛某在這撂句話,第一個站穩寨牆的,老子賞錢百萬!”

恰在這時,親兵帶來一名義陽軍的信使,那信使一身是汗,氣喘吁吁,顯然趕路很急。他一見到衛勝,便焦急道“衛大人,賊勢浩大,我方抵擋艱難,還請衛大人前往增援!”

衛勝一臉驚愕,旋即怒道“算下來你義陽軍與賊軍交鋒尚不到一刻吧,堂堂三曲官軍,裝備精良,以逸待勞,憑藉地利,阻擋兩倍數量的賊匪難道都這般費勁嗎?”

“三千賊匪呢,我方本待與貴方一同設伏,倉促間也不及改變作戰佈署呀。”那信使一臉憋屈道,“最可氣的是,就在我軍將要伏擊之際,有賊人提前吼了一嗓子,非但令賊匪略有準備,更是壯了賊匪士氣,令得我軍伏擊效果大減...”

“我軍若是現在撤兵,前去相助貴軍,寨中賊匪必會攜財物潛逃,你我雙方將前功盡棄!”衛勝卻沒興趣聽對方解釋,他斷然道“鳳凰寨攻破在即,我軍再攻最後一次,你且回去,請廖校尉再多堅持兩刻!”

“弟兄們,上啊,勝敗在此一舉!”沒再理會義陽軍信使,衛勝舉刀直指鳳凰寨山門,大聲下令道。

“殺啊!”南陽郡兵們或扛雲梯,或架盾陣,或張弓搭箭,頗有層次的衝上山坡,對鳳凰寨動了再一次仰攻。寨上雖有零星流矢射出阻敵,甚至還有兩架床弩,可對於近千大軍而言,這點攻擊僅能算作隔靴搔癢,反是那些露出頭的賊匪,卻在郡兵的箭雨下不斷喪生。

攀過坎坷,捱過流矢,乃至抗過所剩無幾的滾木礌石,郡兵們丟下具具屍體,終將雲梯再次搭上了寨牆,藉著己方箭矢的掩護,他們一個個竄上寨牆,與鳳凰寨賊匪們展開了最後的肉搏。

“殺!弟兄們挺住,當家們很快就會殺回來救援了。”寨牆之上,一人渾身是血,疾步如飛,每每出現在戰鬥緊要之處,手起刀落,斬翻一名名郡兵,口中還不時大聲呼喝,為賊匪們鼓勁。不過,這位仁兄並非鳳凰寨三當家,甚至不是鳳凰寨的賊匪,而是據稱來自天王寨的拔地虎,也即紀莊。

好人啊!許多鳳凰寨賊匪自內心的吶喊,更被紀莊刺激得拼出了自身的最大潛力。便是頗有心計的鳳凰寨三當家,也不得不為拔地虎兄弟的賊際主義精神折服。只是,一個拔地虎遠不足改變戰局,不足兩百的賊匪再是飆,也難以對抗郡兵大軍的碾壓。

官軍後陣,衛勝目睹己方已有三十多軍卒上了寨牆,不由手撫下頜短髯,做豪邁狀,仰天長嘯道“呵呵呵,畢竟僅是賊匪,哪能抵抗我堂堂官軍!哈哈哈...”

“滴滴答,滴滴答...”就在此時,一種怪異而清亮的號聲從衛勝身後的嶺上傳來,蓋過了這片戰場的喊殺。隨之出現的,是嶺上處處飄舞的旗幟,響徹山林的喊殺,以及一支直撲衛勝本人的兇悍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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