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回 誘敵入彀

永興二年,九月十七,上午巳時,晴,鰲山海域。

秋高氣爽,晴空萬里,風和日麗。地處黃淮,綠意猶存的鰲山諸島,靜靜享受著微波緩浪的輕撫;不遠的鬱州山則恰似偉岸的青裝巨人,沐浴著嬌豔的暖陽;波光粼粼中,時有海鷗踏浪追逐,出呦呦啼鳴,為碧海更添幾分生氣。

驀的,南方海天之間,隱隱出現二十多個黑點,繞過豫州島南端,不徐不緩的向著北方的鰲山寨壓來,平白為這一片安寧祥和帶來森冷之氣,也為鰲山軍民心頭蓋上了一層陰雲。不消說,正是徐州水師的艦隊如期而至。

隨著黑點逐漸靠近,戰船的身影愈加清晰,它們列陣整齊,隱成雁形,其上旗幡招展,兵甲鮮明。居中的高大旗艦,更是一艘四層的萬石樓船,其側還有兩艘二層的五千石鬥艦、六艘兩千石艨艟和十多艘小型遊艇。這等殺氣騰騰的威勢,頓令鰲山眾人無不凜然。

其中,那艘萬石樓船尤為吸引眼球,它可容兵上千,長三十多丈,船高寬,外形似樓,甲板寬闊,甚至可以行車走馬。甲板之上有四層船樓,高近六丈,每層船樓的四周均裝半人高的女牆,在第一層周圍又用木板圍成戰格,戰格和女牆之上均開有箭孔矛穴,既可遠攻,又可近戰。樓船之上,除了配有撓鉤、護網、床弩、火船等常見武備,還有裝於兩側的巨大拍杆,以及置於尾的兩架大型投石機。

儘管前生也算見過不少世面,透過千里鏡細觀樓船的紀澤也不免倒吸冷氣。這樣的一艘樓船,簡直就是一個水上碉堡,移動塔樓,或許在晉朝只是毛毛雨,可對於他那支最高配備僅有兩千石艨艟的水軍而言,完全就是巨無霸,也難怪唐生不願與之直接對壘了。除非有強力火氣,否則自家艦船與其放對,絕對就是白白捱揍嘛。

不過,看著萬石大艦那巍峨的身形,以及它在海上的左右微擺,紀某人忍不住為之遐想,要是有一陣大風吹來會怎樣?只可惜,晉軍的樓船並非見風就倒,今日的氣候也是風輕雲淡,所以,官軍樓船並未像昔日東吳的名艦“長安”號巨型樓船那樣,在颶風下翻覆,而是穩穩當當的殺至鰲山島,並在水寨裡許外的狹窄水道口,與一應艦船聚集停泊。

萬石旗艦的頂層樓臺,一位身著戎裝的壯年軍官扶欄而立,周圍環繞著數名校官、僚屬。其人面容方正、衣甲鮮明、舉止儒雅,給人一副運籌帷幄的感覺,他正是這支水師的統領,廣陵陳氏的嫡長嗣子,監海都尉陳痊。

遙遙打量鰲山島,陳痊只見島上除了水寨,另有東中西三寨,東西兩寨與水寨業已人去寨空,中央主寨則是零亂一片,隱有大量雜物碼放成堆,寨牆上可見披甲賊匪與許多駁雜民壯。看起來,東西兩寨及水寨已被放棄,對方堅壁清野死守主寨的意圖十分明顯。

面露怪異之色,陳痊對左右諸人笑道“這安海反賊委實不同尋常,據說僅僅半年時間,短期竟展至此,看那島上建築,擁眾怕已不下五千了啊。哼,只怪他不該打陳記船坊的主意,招惹我廣陵陳氏!”

“若是場面太小,怎又值得大人親自出馬?任他賊匪眾多,不過土雞瓦狗爾,既然得罪了大人,那便只能死路一條!”自有識相的幕僚跳出來奉承。根據之前獲得的情報,安海商會僅有不到兩千賊兵,還有幾百所謂女兵,身為正規外軍的水師上下,還真沒把這幫海賊放在眼裡,當然,他們若知這些賊兵屬於血旗將軍,怕就不敢這般自信了。

其餘軍官僚屬也不甘落後,紛紛出聲湊趣“終歸僅是一干賊子,訓練、兵甲、軍械等等安能與我徐州水師相比,更有大人親攜大軍而來,勢必大神威,再立新功,輕取鰲山島!呵呵,今晚我等就要在島上宿夜了。”

“怎的不見賊船,想來畏懼我天兵逃之夭夭了,待我軍搗毀賊巢,看他們又能何處容身?”

“此島賊眾頗多,想來錢糧豐足,加之賣奴隸,嘿嘿,我等借大人東風,又可小一筆…”一時間,樓臺上談笑風生,諛詞如潮,言語之間,好似他們已經踏入了鰲山聚義堂。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試著勸降一下吧。”享受完奉承,陳痊用悲天憫人的口氣,下令一個校官負責勸降事宜。誰都不會認為安海賊這麼大場面會輕易投降,但官軍的表面氣度還是要擺的,瓦解賊匪軍心更是要做的。

陳痊自然對這類過場沒有興趣,下令後便返艙喝茶去也。一刻鐘後,官賊雙方結束了毫無營養的旗語招降。一方想要搶錢搶糧搶人丁,只開出了投降不殺的空頭支票;令一方想要自由自在自逍遙,甚至連出點小錢買平安都不捨,談不攏早在預料之中。那麼,就開打吧,再度出場的統帥陳痊大手一揮,進攻戰鼓就此隆隆擂響!

當然,雖未將一干海賊放在眼裡,陳痊還是依照該有的進攻套路,下令先進行試探性打擊。令旗揮動間,兩艘晉軍艨艟帶著兩艘遊艇,緩緩脫離本陣,繞過鰲山島前的暗礁,謹慎駛入寨前的狹窄水道,正式拉開了此戰的序幕。

事實證明,晉軍的謹慎是多餘的。從進入寨前水道,到駛入鰲山水寨,直至闖進寨角空蕩蕩的船坊,先頭船隊沒有遇到哪怕一點麻煩,就連個別士卒對著主寨方向大做猥褻動作,也未招致任何報復攻擊。反是他們利用床弩、強弓射了一波波火矢,輕鬆愜意的摧毀了水寨和船坊,所出的代價僅是少量火油箭矢以及一刻鐘的等待而已。

熊熊大火中,一切可能藏兵的房屋、窩棚均燒為灰燼,縱橫交錯的壕溝坑道也無從遁形,徹底說明水寨毫無危險。只是如此情形鰲山島仍無反應,戰事順利得有點不真實,一艘艨艟的統領軍官一咬牙,乾脆派出一名早就看不順眼計程車卒登6探查,以確定鰲山島究竟有無防禦手段。

“嗖!嗖!嗖!”先頭晉軍登6的嘗試終於招致反擊,幾支弩槍呼嘯而來。那名倒黴計程車卒用生命探明,安海商會已經完全放棄水寨防線,只對登6官軍進行阻擊,真的打算依靠床弩、弓箭死守中央主寨了。唯一麻煩的是,對方床弩似乎躲在那種古怪的五邊稜堡之內,不摧毀稜堡實在難以對付床弩啊。

先頭部隊輕鬆摧毀水寨,陳痊再次迎來一致吹捧。既然水寨已經攻破,下一步就是攻佔中央主寨。怎奈安海營入主鰲山島之後,便透過打樁、堵塞等手段封鎖了主航道之外的其他水道,杜絕了大型船隻另行登島的可能。除非打算在鰲山海域過夜,否則鰲山水寨就是晉軍登島的唯一途徑。

鑑於碼頭上那些討厭的壕溝坑道及稜堡,睿智無雙的陳痊並未傻乎乎的再派屬下直接登6做箭靶。在大規模登6之前,他必須率先摧毀凸出主寨寨牆且暗藏床弩箭手的那些稜堡,所倚仗的就是樓船、鬥艦上攜帶的六臺投石機。

不待陳痊號施令,兩艘鬥艦便來旗語,兩船同時請戰,要求利用鬥艦上的投石機前去摧毀床弩等防禦設施。沒人認為一群賊匪會有投石機,即便有,其效能與射程也不可能是水師所配投石機的對手。主寨大型床弩的有效射程最多一百二十丈,鬥艦投石機的有效射程可是一百四五十丈啊;

鰲山水寨的天然水域顯然夠大,鬥艦有足夠的騰挪空間,令投石機選定適當距離光揍人不捱打,這種包掙不賠的功勞,可是誰都不願錯過的。而面對下屬的爭功,陳痊欣然一笑,他很喜歡這種左右他人的感覺。當然,兩船的統領都來自陳氏的附屬家族,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好厚此薄彼,那就一起上吧。

“哈哈哈,傳令過去,讓他們一起入寨,比比誰戰績更好,本將定有重賞!”大笑著喊出命令,陳痊不忘揮手作勢,頗一副雄姿英。旋即,兩艘鬥艦在數艘艨艟、遊艇的陪護下,施施然穿過狹窄水道,殺入了鰲山水寨。

主寨寨牆上,身為主公的紀澤同樣被一群臣屬們簇擁著。儘管他也擺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派頭,卻無福享受陳痊那種左吹右捧的待遇。水寨、船坊的燒燬,令眾人心疼的同時,也刺激了他們求戰的神經,而龜縮不動的紀某人,很不巧的站到了憤青憤老們的對立面。

“主公,官軍憑几艘破船就燒了咱的水寨、船坊,這也太丟份了啊!”安海營步曲軍候夏爽如是說。

“主公,官軍已有兩艘鬥艦出動,咱們是否使用拋石機?可別讓人將主寨也給拆了!”馬濤如是說。

“小子,安海這邊的拋石機不會是樣子貨吧,怎的到了關鍵時刻還在那晾風呢?”紀銘如是說…

“都閉嘴!傳令眾軍,往牆下與稜堡裡躲著去!”本非大方的紀某人眼見敵軍一上來二話不說就燒,正為自家產業的損失心痛不已,哪有心情撫慰他人,頓時毫不客氣的趕開這幫煩人的傢伙。

耳根終於清靜,紀澤看著兩艘鬥艦,目光聚焦敵方軍兵正在操弄的投石機上,立刻明白了對方意圖。怎奈拋石機的突然性只能利用一次,最佳攻擊時機自該留給敵方旗艦進寨,那才是安海水軍的最大威脅。為了釣上最大的魚,對鬥艦上的四臺投石機,紀澤就得繼續忍著裝烏龜,還得裝得像些。

“弩炮填裝火矢,攻擊鬥艦兩輪!”眼珠連轉,紀澤大聲喝令,接著也躲往稜堡,不忘點指悻悻然的夏爽道,“記得安海營還有三架傳自巨蟹賊的老舊投石機吧,不是一直沒捨得扔嘛,現在用上,給我砸船,夠不著也砸!怎麼丟人怎麼砸!”

且不說掩面而去的夏爽,兩艘晉軍鬥艦行至碼頭三十丈外,轉向打橫,這個位置距離主寨寨牆一百四十多丈,出了鰲山床弩的有效射程,而鬥艦上的投石機恰能攻擊到地勢稍高的寨牆位置。如此安排,鰲山島將只捱打不能還手。這種官軍擂土匪的感覺,著實令得晉軍們舒爽不已,一群軍官甚至在鬥艦高處擺起桌凳,品起了香茗。

“嗚嗚嗚...”鬥艦泊定,晉軍士卒隨即射出早已備好的第一批巨石,四塊巨石帶著銳嘯,劃過高高的拋物線,以天王蓋地虎之勢,直砸主寨牆邊的稜堡。轟轟聲中,寨牆前後騰起四團煙塵,更有一片圍牆被砸出好大一道裂痕。巨石的第一波校準射擊雖未造成實質傷損,但船載軍械素來夠大夠粗,威力可不容小視。

“咻咻咻...”“嗚嗚嗚...”同一時刻,數十杆帶火弩槍也從寨牆稜堡內飆射而出,更有四塊巨石同樣帶著風聲,直奔晉軍鬥艦。只可惜,看似兇猛的反擊,卻紛紛落在鬥艦前方的海水中,掀起浪花朵朵,卻是引了鬥艦上的一片鬨笑。儘管投石機的出現令晉軍上下略有驚愕,但安海賊有了這樣的投石機,反令他們更為放心了。

雙方你來我往,轉眼三輪投石過去。鰲山寨內的床弩已經停止了無謂掙扎,倒是那三架投石機,在夏爽的不服不忿下,改用了更小卻裹上油火的石頭投射,總算能夠勉強擊中鬥艦,可它們的破壞力便令人不忍目睹了。

“砰!”來自鬥艦的一塊巨石終於結結實實砸中寨門左側的一座稜堡,恰是紀澤躲入的那座。卻聽咔嚓一聲,三層稜堡的頂牆頓時裂開一道口子,頓見當頭灑下的明媚陽光,更照亮了被灰塵澆了一頭一臉的紀某人。

“咳咳咳...臥槽,這是什麼稜堡,分明是傳說中的豆腐渣工程嘛!這能挺住幾下,怕是不等捱到敵方旗艦入彀,咱們的寨防就被別個拆光了吧?”紀澤怒聲抱怨,繼而不懷好意的斜睨隨行的馬濤一眼,氣哼哼道,“季茹,這稜堡怎的這般不經砸,究竟用的什麼材料,經手的是小舅子還是大表哥?你是老實人,實話實說,老兄弟一場,我不會怪你...”

喜歡乞活西晉末請大家收藏乞活西晉末本站更新度全網最快。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