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回 烈油焚堡

北風蕭殺!巨鯊堡前,因為紀澤一條回駐沈家村的命令,巨鯊幫被迫裁派的千多民壯出現騷動。由幾名青壯帶頭,越來越多的嘈雜抱怨乃至譏諷怒罵愈演愈烈,甚至沒少對紀某人的惡意問候,頗一副今晚不入堡血旗軍就非仁義之師的聲勢。

“閉嘴!爾等膽敢對主公不敬,找死不成?”負責監管巨鯊遺眾的郝勇一聲怒吼,手中鐵槍向下一頓,立將腳邊一塊大石砸得龜裂。附近的其他血旗軍卒們也紛紛怒目相向,不少人更是下意識的抓緊了手中兵器。他們自己可以拿紀澤嘀咕一些善意而親近的小玩笑,卻絕對不能容忍有人對其詆譭辱罵。

郝勇和一干血旗軍卒的恫嚇相當有效,很快令現場安靜下來。不過,在不遠處的堡門前,紀澤的臉色依舊陰沉得很。前生作為警察,紀澤沒少經歷群體事件,厚實的臉皮自不會因為一陣謾罵而變色,令他警惕的是,此番鬧得最兇的幾人,表現明顯出了一般嘍羅的膽量和固執,須知己方不是什麼慈善組織,而是頂有血旗的赫赫兇名啊。

根據歷史經驗,這類群體事件不乏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以達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眼前這些人的目的,顯然是想留宿巨鯊堡,這自然也將牽連血旗眾軍留駐堡內,難道他剛才在堡門處的感覺沒錯,堡裡真的有什麼玄機嗎?

“我軍奪堡太過容易,其間恐有曲折。這巨鯊堡之內最為可疑,我將親自入堡檢查一番,你等在周圍高度戒備,令軍卒們不得鬆懈!尤其適才巨鯊幫帶頭吵鬧之人,務必盯牢,若有異樣可行霹靂手段!”心思電轉間,紀澤並未前去安撫巨鯊遺眾,而是召來一干高階軍官,嚴肅交代道。

話畢,紀澤便帶著範毅與一隊親衛邁入巨鯊堡。疑雲重生,他這是打算利用前生的刑警經驗實地勘察了。其實,巨鯊遺眾的出格表現也已引起了吳蘭等人的疑心,此刻他們已經去了翫忽之心,自是依言行事。

進入巨鯊堡北門,各處都是十步一崗的血旗右軍,而刺鼻的氣味也撲面而來。除了白天拋石機投射火罐引的燒焦氣味,還有一些血腥味,當然,那種頗為熟悉卻又不知所以的怪味也再次進入紀澤的呼吸。

循著那股怪味,紀澤走近前方一排房舍,先入眼的是幾隻死去不久的土雞。它們躺在一間房舍的門口,被砍掉了腦袋,鮮血撒了一地,出濃濃的血腥味。這該是巨鯊幫傍晚撤離時做的,想是無法帶走也不願留給血旗軍。

類似土雞的情況還有很多,看似巨鯊幫眾們在洩被人趕走的憤懣,此舉也未引起血旗右軍檢查時的注意。不過在紀澤此刻看來,這或許另有目的,更像是在遮掩著什麼,對了,是在遮掩那股奇怪的氣味嗎?紀澤邁步就欲進入這間房舍的小院,現任親衛頭子範毅則帶著兩人搶步上前,先入內檢視一遍,未有異常後才請紀澤進入。

這裡只有一間正屋和一間廚房,而愈加明顯的怪味正由廚房傳出。來到廚房,紀澤藉著親衛的火把,仔細端詳之下,終於找到了可疑之物。那是一灘黑色的油漬,被潑在柴草遠離灶臺的一角,一根細細的油線還沿著地面延伸,直至屋外。彎腰蘸了點黑色油漬,紀澤捏了捏,又放到鼻尖嗅了嗅,驀然面色大變!

石油!紀澤差點叫出聲來,看著這些黑油,他腦中如同霹靂閃過,瞬間想起這股怪味是他前生不時聞到的柴油味,禁火禁菸頭,可不就是給人一種習慣性的危險感嘛,難怪自己方才在堡門前總覺不妥。只是時空變遷,來到西晉一年多的他居然一時未能辨別出來。

下一刻,紀澤渾身汗毛直立,背脊寒。若是巨鯊堡的房舍內都如這等佈置,不明石油為何物的血旗軍卒,即便短期生火也難以掘,待到夜深入眠之後,只要有幾名死士點火動,木屋為主的巨鯊堡將會成為一片火海,猶自夢中的血旗軍卒又能逃出多少?

毒!太毒了!天殺的林天雄啊!腦海中的狂濤巨浪只在電光火石之間,紀某人不愧經歷種種,演戲裝樣的水平絕不亞於林天雄,這等駭然現也不過令他短暫變色。轉眼之後,他便已壓抑住心中驚駭,恢復面色如常,連緊跟身邊的範毅也未能看出異樣。

因為,紀澤知道,巨鯊幫的死士很可能就在附近,或在地道,或在暗室,甚至就藏在眼前的柴草之中,若是露出馬腳,逼得他們立刻動,巨鯊堡內巡查的千餘血旗右軍軍卒,包括他風華正茂的紀某人,可就要身陷火海了。

“這些屋舍還算結實,應能住上幾年,倒是不必立刻翻修,能省還是要省些的,呵呵。”像是閒聊,紀澤朗笑著對範毅說了一句,間接向暗中可能存在的死士解釋了自己四處觀察的緣由,以盼他們莫要察覺不對急著點火。之後,他還像模像樣的進正屋轉了一圈,但他眼睛的餘光,卻始終未離院中地上的那根黑線。

若無其事的走出房舍,紀澤瞥見那根黑線延伸入了門前的一條地溝。他瞟了眼地溝,其中雜亂的丟有一些稻草破布等易燃雜物,火光照射下,個別地方還泛有點點油彩,而相鄰地溝的籬笆柵欄上,也不時有看似泥汙的片片油跡。再行一段,紀澤觀察到,大約三四間房舍便有一根黑線延伸入地溝。至此,他對自己心中的猜測,已經徹底確定。

一想到這裡頃刻之間便能化為火海,紀澤可謂心急如焚、戰戰兢兢,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逃出這個倒黴石堡,可直覺告訴他,正有人在某處窺視著他的舉動。若是他管不住自己的雙腿,或是大聲下令撤離,勢必刺激暗中之人狗急跳牆,那麼,堡中渾不知情的千餘軍卒,就要陷入絕境了。

雖已汗溼內襟,紀澤仍然勉力做出正常巡查的姿態。走著看著,來到一處頗為空曠的路口,他拍了一下腦門,像是想起什麼,看似很隨意的招過範毅,卻是低聲吩咐道“淡定,要淡定,要面不改色,下面的命令很重要,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保證聽令後絕無異樣...這裡將是一處火場...”

接下來,紀澤看似若無其事的簡要說清了現場情況,並命令範毅四處低調傳令,讓庫房加強防火戒備,其餘血旗軍卒則儘快就近出堡,或者登上石頭堡牆...

範毅依言不動聲色的離去,但他傳令需要時間,這一過程中,紀澤決不能露出馬腳,他難得捨己為人一次,並未轉身走回北堡門,而是順著道路,帶著剩餘親衛走向了東門水寨的方向,那裡有一個石牆圍起的庭院,正是存放錢糧的庫房。

心急火燎,腿腳抖,偏還得步履從容,紀澤總算走近東門,隱約聽到庭院內的雜亂聲響,還有張銀那略帶做作的聲音“小的們,上面馬上就來巡查,還不整得精神些,千萬別給老子丟臉!”

紀澤忍不住嘴角抽抽,上樑不正下樑歪,手下的這幫傢伙受自己影響,差不多個個都會些演戲裝怪的把式,也不知道這樣該算隨機應變,還該稱作歪風邪氣?帶著親衛們進入庭院,裡面駐有渤海營一屯水軍,他們正在張銀的指揮下,一半持械警戒,令一半則四處細查。果然,他們已經接到了範毅的傳令,正在不動聲色的嚴防戒備。

應是出於安全防火的考慮,巨鯊幫所建庫房的房屋和圍牆,用的都是磚石材料,相當結實抗火;而且,或許擔心在備受關注的糧倉佈置石油,會令血旗軍提高警惕,從而洩露焚堡的整體計劃,經一再細查,巨鯊幫並未在庫房做任何手腳。因此,即便堡中陷入火海,靠近東門的這個庫房、這裡的所有人以及那些糧食,暫時倒也該是安全的。

確定自家小命暫保無恙,不必再偽裝的紀澤,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可不待喘上幾口大氣,他馬上又將心提到了嗓眼,因為這時,堡中的腳步聲已明顯頻繁,看來各級隊伍已經收到範毅所傳命令,開始逐步撤離,只是動靜如此明顯,該不會驚動暗中之人,迫其立刻狗急跳牆吧?

雖然方才的撤離命令要求低調,但千餘人的行動,在小小城堡中,又怎能無聲無息?對此,紀澤現在也只能一面擦著冷汗,一面暗自禱告了。

“起火啦!起火啦!快跑啊…”怕什麼來什麼,正在紀澤真誠祈禱的時候,堡中突然傳來一陣驚呼,伴隨著愈加頻繁雜亂的腳步聲。不用想,血旗軍卒們的異常撤離,還是引了暗中之人的警覺,意識到計劃敗露,他們未待血旗軍大量入駐,便提前點火了!

“莫要慌亂,莫要擁擠,都來得及!莫管救火,莫要與敵糾纏,丟棄累贅,就近出堡,就近登上堡牆!”哪怕紀澤再是不願,巨鯊堡內的這場火劫還是降臨了,他連忙跳上庭院中的一個石臺,暗運內勁,用響徹全堡的喝喊,指揮血旗軍卒們有序撤離。

此刻,紀澤眼前是一幅堪稱壯觀的場景。只見堡內的數十處房舍,已經竄起丈高火苗,簇簇火苗像是有了靈性,正沿著橫刻豎劃的地溝迅蔓延。裡許見方的巨鯊堡,眼見著被這些不斷突進的火線切割為十數塊大小不一的區域,黑夜中就像有數人在同一塊黑板上用紅筆信手塗鴉。

隨後,火線點燃了附近木質的房舍院牆,火線隨之變粗變大,整個巨鯊堡也逐漸向火海演變,除了庫房、聚義廳等顯要石質建築,以及少數幾處空蕩角落,眼見再也沒有安全所在。

所幸,紀澤的命令已經先一步傳至堡內血旗軍卒,他們即便有許多人尚未出堡,也已全副戒備的集合行進。大火雖然迅猛,但想完全燃起畢竟需要少許時間。已有心裡準備,加之紀澤的現場喝喊,血旗軍卒們並未混亂,也未徒勞的救火或是殺敵,而是按照命令不管不顧的就近出堡,或登上堡牆避火。

“殺啊!殺啊...”驀的,火海某處傳來零星的喊殺聲,顯有亡命之徒跳出來搗亂了。好在有著紀澤的喝令,即便偶有敵人來襲,軍卒們也未為之混亂,最多就是衝開阻擋,之後繼續迅撤離,根本不予浪費時間糾纏。

待到火線圈定,火海升騰,巨鯊堡徹底烈焰焚城,絕大部分血旗軍卒已經出堡或是上牆,另有數十名被困堡牆腳下的軍卒,眼見也將利用牆上同伴拋下的繩索脫險。

當然,在紀澤的目眥欲裂中,還是有數十軍卒因為各種阻擾未能逃生,煙熏火燎之下永遠的留在了這片火海,算上目不能急的,當有近百血旗精銳葬身於此!但這已是紀澤竭盡全力下的最好結果,總的來說,巨鯊幫林天雄的毒計算是破產了。

眼見大局落定,紀澤為犧牲軍卒悲切之餘,緊繃至今的精神總算得以放鬆,頗有虛脫之感。可就在此時,紀澤突然汗毛倒立,一股強烈的危險感直衝腦際,下意識的,他立即一個千斤墜,矮身下蹲,低頭躲避,總算應了那句禍害活千年,將將躲過一劫!

嗖的一聲,一根快如閃電的羽箭帶著尖嘯,越過倉庫的丈高圍牆,擦著紀澤的頭皮飛過,鐺的一聲,將他的頭盔射落,還硬生生的扯下了他的一綹頭。箭勢之快之猛,令紀澤身邊的親衛甚至未能做出反應,可見其施者的身手絕對不弱,更可能是全力之下的含恨一擊!

“殺啊!幹掉那個血旗將軍,為我巨鯊幫討回公道!”庭院三十丈外,羽箭來處,一間火海邊緣的房舍內,傳出一聲怒喝。隨即,四五十人手持刀盾殺出,直撲庫房而來。他們帶著一根不知從哪卸來的橫樑,個個彪悍矯健、兇相畢露,為的是一名老當益壯的五旬老者,從其背上的鐵弓來看,剛才箭襲紀澤的應該就是他。

“來得好!弟兄們,宰了這群地老鼠,替枉死火海的袍澤們報仇啊!”倉庫庭院,紀澤目光噴火,怒聲咆哮道,“別衝出去同歸於盡,就等他們攻來,直娘賊,他們周圍可是火海,逃無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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