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回 千里馳援

滏口關下,數百從隘口敗退下來的石勒軍兵,旋即被主帥石聰勒令解除武裝。或抱著僥倖,或擔心連累家人,儘管他們心中有著大恐懼,也只敢哀聲告饒,依舊乖乖的丟下兵器,如綿羊一般被石聰親兵驅至大軍陣前,成為用於駭猴的一群弱雞。

“大帥饒命!大帥饒命啊!再給我等一次機會吧...”哭天搶地的哀求聲中,奔馬突馳,戰刀霍霍,人頭滾滾,一眾潰退軍兵便在三軍陣前,斃命於一通血淋淋的屠戮,即便其中的雜胡人乃至羯胡軍官,同樣不能倖免。

說來石勒之所以軍威鼎盛,重要因素便是其軍法森嚴,準確說是軍法酷厲。過往蒙受匈奴乃至漢人雙重壓迫的羯胡,其殘暴恰似亦或更勝匈奴、蒙元和滿清,他們對自己夠狠,吃苦亡命,茹毛飲血,對漢人更狠,輕則打殺,重則滅門,哪怕以之為食也是家常便飯。乞活乞活,也正是在這種極度野蠻極度高壓之下,石勒軍兵不論是常備精銳還是臨時兵壯,也不論漢胡,對外征戰之際才會悍不畏死,更會屠城漂櫓。

帥旗之下,石聰冷目掃視一地的屍狼藉,毫無感情的眼神轉向所有軍兵,鴉雀無聲中,他一臉猙獰,狀如兇魔,怒聲咆哮“傳令三軍,輪次攻城,但有擅自後退者,退一卒則斬其十夫長,有退一什者,斬其百夫長,有退一軍者,斬其千夫長!全軍上下,就是用命去填,日落前也須攻克關城,否則,此間攻城者皆斬!”

沒人看到的是,惡形惡狀的石聰,此刻其眼底卻閃過了一絲憂懼,只因此戰對於他與整個羯胡而言,絕非尋常收復關卡那麼簡單,而是一次求生之舉。血旗軍大舉殺入河北,乃至石勒陷於薊城的訊息,或許尋常軍兵尚不知曉,可他作為石勒的賜姓族人,也是石勒殘部的留守高層,自已知曉軍情,如今若不背靠甚至投奔匈奴,他們焉有活路?

坑癟的是,就在三日前,大量血旗水軍驀然出現在司州段的黃河及其支流之上,悍然封鎖了石勒殘部南繞太行聯通匈奴漢國的道路,再有滏口陘之失,血旗軍關門打狗的意圖不要太明顯。血旗水軍是石勒軍收拾不起的,而今這條滏口陘基本就成了他們羯胡人所能求活的最後一條生路。趁著尋常軍兵還被嚴密掩蓋訊息,藉著石勒的餘威,破關之戰實乃死中求活的最後機會了!

“嘟嘟嘟...”號令再起,又有千五石勒軍兵湧入關城前那一段狹窄的攻城通道,踏著斜坡殺往那段高有三丈的關牆。儘管他們對於這樣蠻衝蠻打的拼命之舉極度牴觸,甚至也在懷疑著某些被血腥禁口的流言,可長期處於石勒治下養成的習慣,亦或被殺怕了的心理,卻令他們使出十二分的悍勇,只能將自己的一切前途與活路,放在碾壓蹂躪前方另一批人之上。

“殺啊!殺啊!殺...”冒著漸顯稀薄的箭雨弩雨,石勒軍兵們前仆後繼,嘶吼著衝至關城。本僅被石勒軍視作崗哨的滏口關並無多少儲備,這兩日血旗守軍臨時準備的滾木礌石,早在石聰的人海戰術下已然耗光,這令本就悍勇的石勒軍兵,很快便開始有人登上關牆。

“弟兄們,我血旗軍從來就沒有孬種!為了我太行軍團的榮耀,將這幫狗孃養的幹下去!”滏口關牆頭,梅騰嘶聲怒吼,目光卻是不自覺的瞥往山陘之外的遠方。這一刻,麾下已然傷亡慘重的他,是多麼希望傳說中的援軍能夠從幽州飛來!

“殺啊!殺死這幫數典忘祖的貨!殺...”伴著嘶喊怒吼,孫樂等一干血旗將士,悍然迎上了漢人過半的石勒軍兵,展開了又一輪的浴血搏命,沖天的殺氣混著血氣,瀰漫山野。

一方是驅除胡虜的精兵悍卒,一方是狗急跳牆的決死之輩;一方揹負榮辱,一方後有督戰;一方死不旋踵氣勢如虹,一方順利登城瘋狂反撲。城頭之上,戰鬥從石勒軍兵登城伊始,便進入慘烈的高潮。刀光霍霍,槍影憧憧,喊殺陣陣,甚至不乏抱滾掐蹬,抓撓撕咬,冷兵器戰爭的殘酷被演繹得淋漓盡致。

鮮血飛濺,斷肢拋落,戰鬥在繼續;絕望哀嚎,人頭滾落,戰鬥在繼續;橫屍成堆,血流成河,戰鬥仍在繼續。石勒軍根本沒有鳴金,直到第一批登城軍兵消耗大半,令旗再舞,牛角號鳴,石勒軍毫不停歇的送上了又一批兵壯。而守方將領梅騰,則紅著眼頂上了他的又一批民兵。

“血戰求活,死不旋踵!血戰求活,死不旋踵...”喊殺震天,硝煙瀰漫,不知不覺間,城頭鏖戰已然持續了半個時辰。橫屍處處,血流成溪,三丈高的關牆已被屍體堆積得僅剩一丈五。雙方卻已沒空思忖自家的傷亡如何,便是梅騰自身,也已帶著一干親兵,衝殺道了城頭的第一線。而雙方的戰局,則依舊焦灼。

“噗!”泛紅的刀光閃過,梅騰用他的精良佩刀,斬下了不知地多少個人頭。他不及換氣,卻覺腰腹一痛,那是一杆長槍統來,出手的是名衣甲襤褸的敵軍漢族,目光中毫無人類情感。所幸的是,梅騰的鎧甲足夠堅實,矛尖未能刺入,而是順勢下滑,僅在大腿上狠狠的刮下一片皮肉。

“狗日的!”梅騰忍痛怒哼一聲,斜跨一步,順手一撩,便斬斷了那名敵軍持矛的雙手,繼而寒光一閃,斫開了對方的半個脖頸。並無任何殺敵的快感,被親兵圍護起來的他,再一次下意識的眺望山外,繼而,又一次無奈的收回目光,嘴掛苦澀的看往牆頭上愈加增多的己方屍體,心中則在哀嘆,人海戰術之下,兵甲精良一樣死人啊。

“軍侯,軍侯,你醒醒!醒醒啊...”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嚎啕,令梅騰心頭狠狠一揪。轉投看去,從那身鎧甲可辨,卻是麾下干將,也是他的好友孫樂,此刻正被兩名軍兵連揹帶拖的送下城頭,生死不知。

“弟兄們,給老子殺,為孫軍侯報仇!”沒空細問孫樂的死活,梅騰邊高聲怒喝,邊一瘸一拐的帶著親兵衝往孫樂倒下所形成的防禦缺口,奔上兩步,他再度抬頭,見太陽愈加西垂,遂又拽過一名旗牌親兵,咬牙吩咐道“快,傳令神火軍兵,做投擲準備...”

“嘀嘀噠...嘀嘀噠...”然而就在此時,嘹亮的衝鋒號在東方的山外響起,那份激昂,那份熱血,那份熟悉,頓令梅騰瞬間失聲。繼而,伴著驟然出現的隆隆蹄聲,以及愈演愈烈的沖天煙塵,石勒大軍的後方,傳來了越來越近也愈加清晰的喊殺聲。與之同時,山外石勒軍的臨時大營,也漸有火光和硝煙升騰而起。

“援軍來啦!定是大王的援軍來啦!看煙塵,至少也得有三五萬大軍!弟兄們,咱們就要熬到頭啦!”一臉狂喜,滿眼放光的梅騰,忽然用幾乎變聲的高八度,嘶聲咆哮道,“弟兄們,加把勁,快點,先將眼前的這些雜碎都給趕下去,別叫友軍一來就看笑話啊!”

其實不用梅騰吆喝,血旗軍兵們也都能夠聽出,那種代表衝鋒的獨特銅號聲,乃血旗軍獨此一家,由是,他們士氣大振,氣力暴增,人人鼓起餘勇,奮力殺向各自對面的登城敵兵。

一家歡喜一家悲,反觀石勒軍兵,則是人人茫然,士氣大跌,東方山外可是他們自家的勢力地盤,怎會突然冒出這麼多血旗騎軍,莫非那些私下傳聞為真?由是,本還瘋狂突進的石勒軍兵,自覺不自覺的放緩了拼命的腳步,並在血旗守軍的猛烈打擊下,迅顯出敗勢。

“將軍,還要準備神火投擲嗎?”不知是憨實,還是逗樂,那名旗牌親兵很負責任的詢問梅騰道。

“哈哈,還投擲個毛!是想封鎖城關,拒見自家多年不見的親友嗎?”笑著錘了旗牌兵一拳頭,梅騰卻是突然一頓,繼而看了看關前的喇叭口地形,以及正在東飄的硝煙,他眼冒賊光,恨聲令道,“快組織軍兵,給老子燒山,用神火,南北都燒,絕不叫這幫狗孃養的借林遁逃...”

“快!傳令後軍,後隊變前隊,列陣迎敵!其餘各部,立即列陣,不許亂,擅動擅逃者,立斬,家人同罪!”滏口關下,坐鎮山陘峽口處的石聰,此時呼喝得更加猙獰,甚至帶著淒厲,而他身畔的親兵們,卻能清晰的現,他已然面泛蒼白,甚至身體都在抖,這顯然不是氣的。

隆隆隆...”煙塵更近,蹄聲更急,而率先繞過北方山林,出現在陘外山口的,卻是一撥趕來通稟示警的石勒軍探馬。當然,除了很想殺人的石聰,沒誰願意多看這幫反應遲鈍的傢伙第二眼,更多的目光,則始終緊盯那股煙塵的來處。

“嘀嘀嘀...噠嘀噠...”終於,伴著又一陣清晰於蹄聲之外的指揮軍號,一面大幅六星血旗在大隊亮甲騎兵的簇擁中,獵獵飄揚的出現于山口。頗有深意的是,血旗之畔襯托性的有著一面低矮半斜的破爛纛旗,石勒軍兵們大都認識,那正是石勒本人的大纛。自然,伴隨著出現的,還有天空中的一片亮點,那是帶著火繩油包的踏張弩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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