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回 賣後藏賣

話說石生帶著三萬軍兵與近萬眷屬出了襄國,連夜奔往百多里之西的太行。不出所料的,大軍走出不遠,便有血旗騎軍的探哨在左近出沒,偶爾還有零星的煙火訊號亦或軍號嘀噠,直叫人心裡毛。而到了黎明時分,已有上千血旗騎軍出現在大軍左近,時而掠陣驚擾,時而突騎襲射,一遇反擊則掉頭就跑,牛皮糖也似,牽延之意不言而喻。

當然,羯胡將領們絕非戰場菜鳥,三萬步騎也非區區一千騎兵便能奈何,已在襄國城外吃過曼古歹戰術大虧的羯胡軍,分批輪替著突前斷後,並利用早有預備的車載床弩,配合騎兵隨時遏制敵襲,以至於血旗千騎鬧得雖歡,卻不能拖延羯胡大軍多少。

一路乒乒乓乓,四月初七的下午,太行群嶺已然遙遙在望,求生驅動下的羯胡軍,愣是揮出了不怕苦不怕累的大無畏精神,頂住了無休無止的襲擾,用了不到兩天時間便抵近目標。不過,全軍上下已然疲累不堪,而出前的四萬軍民,連傷亡帶溜號,卻也去了五六千。

“傳令大軍,在此傍林休整片刻,自行夕食飲馬。”中軍帥旗下,石生突然勒馬,手指道邊一處四五里方圓,名為饅頭嶺的丘林,淡然令道。舉四望之際,他的目光卻是隱晦的閃爍個不停。

隨著軍號嘟嘟,除了少許前後警戒的探哨,軍兵眷屬們紛紛就近坐倒,進食歇馬,一片紛亂。片刻之後,卻有石朗從前方飛馳而來,老遠便衝石生怒聲斥道“石生,眼見入山在望,你不叫大軍加快腳程,卻在此歇腳,這一耽擱至少又是小半個時辰,你意欲何為,害怕敵軍追不上我等嗎?”

面上慍色毫不掩飾,石生怒斥回去“望山跑死馬,入山至少還有十數里的路,趕路還當勞逸結合,你以為步卒眷屬們都與你那些騎兵一般,轉眼就能趕到山裡嗎?你若不耐,帶上自己部屬的家眷,自己走上試試,看待會兒是大軍快還是你快!”

“你!”石朗被噎得滿臉通紅,張口結舌之餘,看看拖在最後的眷屬隊伍,他還真沒耐心分道揚鑣多折騰,畢竟那樣只會更浪費時間,遂冷哼一聲,忿忿而走,心中不知已在盤算著什麼惡毒詛咒...

事實證明,石朗的戰鬥嗅覺的確敏銳。就當羯胡軍民人吃馬嚼,甚至不乏打起小盹的時候,大地突然傳來陣陣顫動,伴著漸漸山響的馬蹄轟鳴,聲傳四野的軍號嘹亮,以及直衝天際的煙塵滾滾,在饅頭嶺的東南北三向,分別出現了大股騎兵,血旗獵獵,聲勢過萬,便是西方的群嶺之處,也悍然傳來了軍號呼應。

不消說,這是血旗軍蓄勢以待的一場伏襲,已然正式收網。無可遏制的,羯胡軍立馬混亂一片,人喊馬嘶,孩啼婦叫,人人驚惶無措兼而絕望莫名。也就此時,中軍響起了嗚嗚的牛角號聲,間或還能聽到石生的大聲嘶吼“快入林!吹號,聚集兵馬入林啊!”

沒說的,軍兵連同家眷得了這份號令,紛紛撒丫子衝往饅頭嶺這片近在咫尺的山林。能安全一分是一分,已被一路襲擾搞得風聲鶴唳的他們,包括許多軍將在內,甚至顧不得什麼組織建制,先躲入林中再說,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不要亂,次序入林!有帶把的沒有,都跟老子留下,圈起車陣,略作阻擋,掩護婦幼入林!”隊伍東側,人群中傳來一聲大吼,在混亂中尤顯突兀,尤顯人情味。如此有擔當的,卻是恰時巡視於此,僅僅帶著五十貼身護兵的漢人長史刁膺。

“好人啊!烈火見真金,刁長史真是好人啊!”一聲聲讚許在逃奔山林的人群中響起,可願意留下助陣的卻是寥寥無幾,畢竟,有好人做出犧牲就夠了,自個還是保命要緊,就別爭那送死的好人名頭了。

至於本該護衛家眷的羯胡軍兵,好吧,本來就沒安排幾個人,早都溜了。自從昨日上午的一次偶然機會,羯胡軍現血旗騎軍分明可以燒殺擄掠一小波落單眷屬,卻對他們秋毫無犯之後,由刁膺建議,羯胡大軍索性將眷屬集中,並大搖大擺的行在隊伍最後,效果真就不錯,既做肉盾又能減少軍伍混亂,以至於現在都不再安排大量護軍了。

由是,當羯胡軍民紛紛鑽入山林之後,狼藉一片的東方林外,兀然出現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車陣,陣內有著刁膺為的六七十人。背襯著漸漸逼近的滾滾鐵蹄,他們的身形顯得是那麼的蒼涼,又那麼的高大。只不知是慌亂之下不曾選好位置,還是別有緣故,車陣距離山林未免遠了點,居然足足過了一箭之距。

“快回來呀!快跑,敵騎還有二里距離呢,還來得及入林啊!快呀...”人心都是肉長的,已然逃入林中的羯胡軍民,暫覺安全之餘,越來越多的良心現,高聲呼喚起了小車陣中的刁膺等人,其中不乏哽咽哭腔。

然而,不知是太遠沒聽見提醒,還是腿軟跑不動,除了幾個適才熱心追隨刁膺的醬油黨覺出不對,急急逃了回來,刁膺一行愣是對林中軍民的拼命提醒沒甚回應。直到林中傳出了石生再度出的聚將號角,直到血旗騎軍逼近到他們無法再逃的弓弩射程,刁膺等人始終默默等待。直到最後,在林中眾人的哀婉嘆息中,他們戲劇般的,彩排般的,霍然加皇然的,樹起了降旗!

“臥槽!這,這,這,這幫傢伙是不是故意想要投降的啊?你丫想投降就偷摸搞吧,又沒誰堵著,幹嘛還這般噁心的折騰成大張旗鼓,簡直故意氣人嘛!”終於,林中有人回過神來,之前的傷感敬佩迅為懷疑取代。而當車陣中的刁膺護兵毫不猶豫揮起屠刀,斬殺了幾名似有異議的醬油黨之後,林中軍民已經從懷疑轉變為憤怒,一種被騙光了良心與感情的出離憤怒!

“不對!那廝是刁膺誒,正是那廝出使會見的華王,也是他與石生一道將我等帶出城池,帶至這片無依無憑的死地!還沒開打他就投降了,狗日的,他們定是提前就與血旗軍勾結,將我等誆到這裡的伏擊圈!”唾棄聲中,再有聰明人一針見血,順理成章的表高見,“狗日的,直娘賊,肯定是刁膺和石生吃裡扒外,將我等賣給血旗軍啦!”

“臥槽!狗日的刁膺,狗日的石生,竟敢出賣大家!殺了他們,死也要報這一箭之仇!”聰明人不止一個,更多的怒罵在林邊響起,兼有越來越多人響應,猶如灑入滾油鍋的水滴,一圈圈,一片片,頓時點爆了因為走投無路而漸趨歇斯底里的羯胡軍民們!

只是,刁膺已經投入了血旗軍的懷抱,弓箭報復是夠不著的,沒誰願意為了報復他而衝出林去,在傳說中的血旗火弩下化為烤刺蝟死,而根據狼軍欺軟怕硬的一大基本原則,人們只得調轉矛頭,轉向猶在林中的另一目標,護衛親兵遠遠弱於血旗騎軍的石生。大都護就了不起嗎,犯了眾怒一樣得死,左右老子都不知有沒有明天了!

於是,越來越多義憤填膺的走投無路者,湧往山林更深處的帥旗所在,所謂話傳三遍,面目全變,他們先聲奪人的呼喝,則在下意識的走樣下,亦或有心人的誘導下,變為了立場相悖卻行動一致的兩種“石生那廝投敵賣了我等,殺他丫的報仇啊...殺掉石生,取其級反正保命啊...”

與此同時,饅頭嶺中部,並沒多高的高地之上,石生正在四下掃視聞號逐漸前來的一應將佐,手心則已緊張得滿是冷汗。驀地,他眉頭一皺,喝問身邊的一干號令親兵道“咦?刁長史怎生不曾前來,爾等可知其人何在?”

一片愕然,一陣左顧右盼,終於,有名親兵不甚確定道“好似,刁長史此前好似去了丘林東方的眷屬隊伍。”

聞聲轉投東望,石生恰時看到遠遠的丘林之外,一面小小的杏黃旗正在靠近頭前抵達的血旗騎軍。雖然看不清舉旗者是何許人也,可石生卻覺眼睛一陣刺痛,心中更是警兆大生,。直覺告訴他,那面杏黃旗之下,定然有著刁膺,而那廝此刻本該與他石生一道,在這裡共同出演此番行軍的最後一出大戲。

目光片刻呆滯,心中千迴百轉,臉色變白轉青,形容則迅猙獰,眼中更是怒火大熾!也就在石生心頭有千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的時候,石朗那令人生厭的呵斥聲好死不死的在半山坡響起“石生,都是你他孃的非要休息,這下好了,大家都落入了重圍,莫非你與血旗軍勾結了不成?”

被拉回了現實的石生,像是尋得一個洩桶,目光中帶上了歇斯底里,他根本懶得再與石朗廢話,用牙縫中擠出的聲音,以平素罕有的果決,直接喝令就近的一隊親兵道“射死他!射死石朗這個雜碎!”

強敵驟至,全軍被困,沒誰能夠想到,身為大帥的石生竟會在這等時刻起窩裡內鬥,6續靠近的將佐們沒有,石生自己的親兵沒有,石朗也沒有。於是,石朗死了,只因最為忠心頭腦也最簡單的石生親兵,在第一時間條件反射的執行了自家主子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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