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吵成一鍋粥

戴著眼鏡、一向文質彬彬的教導員,突然拔出了駁殼槍並且頂火上膛,將屋裡的兩個營長副營長嚇了一跳。馮長治離劉恕比較遠,眼見他劍拔弩張地亮出武器,有心上前攔阻但苦於鞭長莫及,而與劉恕近在咫尺的吳子健,驚愕之後,卻坐在原地一動未動,冷冷地出言譏諷道

“怎麼?一向滿口大道理的教導員,也要動粗了?——你拔槍想要打誰?”

劉恕的臉色由蒼白又轉為漲紅,他的駁殼槍尷尬地舉在手裡,槍口卻斜刺著指向天棚“你住口!我問你呢,你剛才說要槍斃誰?!”

屋子裡一時靜了下來,三個人的喘息聲都顯得很清晰。

“國難當頭,日本人佔我山河,身為軍人放著眼前的鬼子不打,難道不該上軍事法庭嗎?”少頃,吳子健率先打破了沉靜。

“上誰的軍事法庭?!國民黨反動派蔣介石的軍事法庭?!”劉恕的聲音近乎歇斯底里。

馮長治趁此機會向前走了兩步,猛地出手攥住了教導員持槍的手腕,隨即麻利地下掉了對方的駁殼槍。

“有話好好說!同志之間怎麼能隨便動刀動槍!——老吳的意思,並不是說你該上軍事法庭。”下掉了劉恕的槍,營長長出了一口氣,不無責備地說道。

“開會!馬上召開黨小組會!”教導員的手腕被馮長治這一下捏得鑽心疼痛,他將營長一併遷怒起來,厲聲咆哮著“二營的指揮員,已經嚴重背離了我黨的紀律,正在滑向叛黨的深淵!”

按照原來的預案,營長、教導員和副營長要先召開二營的主官會議,然後再將張繡找來召開黨小組會議,但教導員的怒不可遏,使得他急於立即召開黨小組會議——因為只有在那個會議上,他才是絕對的權威。

“別亂扣大帽子,”吳子健看到營長下了教導員的槍,底氣也足了起來,他甚至露出一絲笑意“咱二營一共三個指揮員,按你的說法,我和營長都叛黨了?”

“老吳!”馮長治氣不打一處來,他最頭疼的就是副營長對教導員的一向不敬“少把我往一塊扯,現在犯錯誤的是你!你未經營部集體決定,擅自調動部隊實施軍事行動,衝這一條,就該關你的禁閉!”

“這不是主要問題!”劉恕用手指哆哆嗦嗦地指點著兩個人“在咱們二營,現在已經沒有了黨的領導,喪失了黨的立場,完全掉進了軍事主義第一的泥潭!

“那我請問教導員同志,什麼叫黨的立場?”吳子健的怒氣也被拱了起來,瞪圓了雙眼嚷到“聯合友軍攻擊日軍、就叫喪失了黨的立場嗎?我們黨的立場站在哪一邊?站在日本人一邊嗎?”

劉恕被問住了,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自從去年以紅軍身份在陝北主動接受國民政府改編為八路軍,指戰員當中就瀰漫著幾股情緒。一部分人深以為榮,認為從此摘掉匪號、成為堂堂正正的國家軍隊;另一部分人則深以為恥,覺得與蔣介石鬥爭了十多年,最終卻被招安投降了;而夾在這兩部分人中間的,則是無所適從,陷入深深的迷惘。

如今林師徐旅二營的這三個主官,恰恰是三種情緒的代表——

副營長吳子健出身黃埔軍校,腦子裡有著正統軍人的觀念,因此對紅軍變成合法身份的國民革命軍,舉雙手贊成;教導員劉恕則因為在當年第一次國共合作失敗後遭到過國民政府的迫害,骨子裡充滿了對蔣介石的仇恨,即便穿上了八路軍的軍裝,也繼續自詡為紅軍;營長馮長治則一面堅決服從延安中-央的決定、一面又無法理解其中的深層次原因。

在對待抗日的問題上,吳子健覺得接受改編、開過黃河進入山西的八路軍,目的就是為了抗日,謀求與日軍的作戰屬於天經地義;馮長治則在這一點上贊同自己的副手,然而來自上級的屢屢要求避開正面日軍的指示,又讓他非常困惑;唯有劉恕,在這方面逐漸悟出了道理,但這種道理,往往又不能公開地對下級指戰員明言。

在關門山根據地的喜人局面開啟後,劉恕一度以為自此可以統一了營部指揮員的認識看法,特別是營長馮長治,對既能擁有落腳點、又可擴充兵馬的根據地建設,越來越持擁護態度。可是,那個惱人的副營長,卻仍舊一門心思地攪局,上次在河口村與偽蒙軍騎兵開戰的事件還沒有過去,這次竟然又瞞著自己和營長,帶兵出擊豐店的日軍。

教導員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豐店一帶的日偽軍,接連吃了兩次不小的虧,未來極有可能調動重兵,前來根據地實施報復。所以,此刻在營部,他的出離憤怒就是必然的了。

三個人的舌槍唇劍,足足持續了半個多小時。馮長治沒有即刻同意召開黨小組會議,因為他不想將事態進一步惡化,特別是黨小組會議還需要找來文書張繡在場,而這時他更需要將矛盾控制在三個主官的內部。

爭吵也有疲憊的時候,當火氣逐漸弱化下來,教導員劉恕開始了一番陳述“再強調一遍,我們不是不抗日,不是消極避戰,但我們必須先保持抗日的本錢,那就是根據地和部隊——連固定的落腳點都沒有的軍隊,能安心打仗嗎?手裡的兵都拼光了,還奢談什麼抗日?所以,眼下二營在關門山所做的一切,都是韜光養晦,是為了將來的對日決戰做準備。這不是我教導員個人的意思,而是上級的意思、是黨中-央延安的意思。”

馮長治沒有吭聲。

吳子健則不依不饒地頂了一句“為將來的對日決戰做準備?那眼下呢?日本人正在佔我鄉鎮、欺我同胞,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窩在這裡韜光養晦?”

這一回,劉恕索性不再回避,而是肯定地回答“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有得就有失。但這筆賬同樣要算到蔣介石的頭上,他假抗日、真反共,逼得紅軍不得不展自己的力量;我們對日軍作戰造成的損失,他蔣委員長不會給我們補充一槍一彈、一兵一卒,照這樣子打下去,不等日本人被趕出中國,紅軍就打光了!”

吳子健又有些惱火“你這叫什麼話?怎麼沒有補充一槍一彈?平型關戰鬥打響前,我們二營的作戰官兵,每人了一百子彈、三顆手榴彈,自從我加入紅軍,就沒領到過這麼多的彈藥,你這麼快就忘記了?那不是二戰區的?”

劉恕嗤之以鼻地一笑“也虧你還記得!那我請問吳副營長,從那次之後,你還見過什麼別的補充嗎?”

“怎麼沒見過?”吳子健較真起來“忻口會戰快打完的時候,衛立煌的軍部就給了我們林師五門迫擊炮,其中有一門就在我們二營!現在它就在外面擺著呢!”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就別算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賬了,”馮長治看出了火候——又到了自己出來打圓場的時候了——“埋頭展根據地建設是沒有錯誤的,看看我們二營到了西坪後的變化,就沒必要爭論了。日軍也要打,但要講策略,不能硬拼蠻幹。特別是擅自行動,今後必須得到禁止!”

劉恕見狀立即宣佈了黨小組的決定鑑於吳子健同志未經營部集體討論、擅自任命敵工隊隊長,決定給予黨內警告處分。

吳子健一怔,他並不怎麼看重所謂的黨內處分,何況在臨來西坪之前,副營長也做好了接受一定懲處的心理準備。可是教導員在這個節骨眼上宣佈出來,終究令他感到不平。一旁的馮長治見勢不妙,急忙抬起一隻手,重重地拍在自己這個搭檔的肩頭“老吳啊,給你這個處分,是我和教導員深思熟慮的;你必須深刻汲取教訓!我們是集體領導,不允許自作主張!”

吳子健感到了馮長治在不動聲色地用力捏自己的肩膀,再對視他的意味深長的目光,明白這是老戰友在暗示自己息事寧人。

他嘆口氣,閉上了嘴。

不料劉恕卻語調一揚“這個處分,是針對你上一次的錯誤,並不包括這次你擅自調動部隊作戰,我要求立即召開黨小組會議,繼續批評吳子健同志的嚴重問題,並做出更嚴厲處分。”

兩個人頓時又吵做了一團,聲音比剛才還要激昂。營部房門外的幾個戰士聽到了,嚇得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出。

最終,還是營長從中左右斡旋,一面狠批吳子健的越權行為,一面又擺出此次在豐店城外戰鬥中的戰果;這輪更激烈的爭吵才算漸漸平息。

“一句話,豐店縣城離河口村很近,”馮長治帶有總結性地說道“如今由國軍佔領,總比由日軍佔領的局面對我們有利的多,根據地受到的威脅大大減輕了,這也算是這次出擊的戰績——畢竟,沒有5連從後面對日軍的夾攻,國軍那個391團不見得就能順利奪佔縣城。”

天色將晚,吵累了的三個營部主官,都感到了口乾舌燥和悻悻然。於是,抱著各退一步的態度,這場漫長的會議,終於勉強地畫上了句號對吳子健擅自調動部隊奔襲豐店的行為,營部做出嚴厲批評,下不為例;黨內暫不追究責任,以觀後效。

同時,5連在原有裝備以及這次繳獲日軍裝備的基礎上成立的炮兵班和重機槍班,全部改由營部直轄;鑑於三挺重機槍——兩挺九二式和一挺馬克沁,均已經被吳子健部署在河口村一帶的工事,因此暫時留在5連由吳子健指揮。而炮兵班正好帶著全部裝備隨著吳子健來到了西坪展示,便就勢留在西坪的營部,與林師師部以前配給二營的兩名炮兵匯合在一起,進行迫擊炮和擲彈筒的操作訓練。

吳子健腸子差點悔青!

早知道營長和教導員會扣下炮兵班和裝備,自己說什麼也不會將他們帶來。再聯想起打敗偽蒙軍繳獲戰馬後,新成立的騎兵連也受到的這個待遇,吳子健越恨恨不平。

他賭氣地說晚飯趕回河口村去吃,並且這就出,然後摔門而去。

“老吳,敵工隊新任的肖隊長不是也來了嗎?”馮長治追出門外喊著“你總得讓他到營部報個到吧!”

吳子健這才想起,這一下午只顧得上跟教導員吵架了,完全將同行的肖俊平忘得一乾二淨。可是副營長轉而又是一驚——

他們不會將敵工隊和隊長,也留在西坪的營部直轄吧!?

喜歡一寸山河請大家收藏一寸山河本站更新度全網最快。

本站所有小說均來源於會員自主上傳,如侵犯你的權益請聯絡我們,我們會盡快刪除。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Copyright © 2024 https://www.lwxszw.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