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知恥近乎勇

從女兵張繡在西坪村突遭日軍襲擊俘獲的經歷中,教導員劉恕已經意識到那六名瀨名師團騎兵聯隊的戰俘非同小可。因此一撤入紅星峽,他就給8連的連長長魯大江和唐指導員下令,嚴密看管好這六個日本騎兵。此後,由於忙著平息“內亂”和外出剿匪,劉恕暫時將此事丟到了腦後。現在,既然他已經拿定主意離開二營去尋找團部旅部,就想將這六名日軍戰俘一起帶走,交給上級長。

吳子健的腦子則飛快地轉著,他先思索這些在小榆樹山大王峪之戰中被俘的日軍騎兵,究竟會有何特殊意義以至於日軍要派重兵壓境、專人搜救?其次,劉恕去尋找上級、為何一定要帶著這些俘虜走?

但是兩個問題他都沒有想出合理的答案。

“教導員,你想過沒有?”吳子健只好試探性問道“你此去正太路沿線尋找團部和旅部,基本上都要在敵佔區內行動,本身就很危險;如果你再帶上六個日軍俘虜,那麼暴露的可能性將有多大?”

劉恕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一風險。他計劃帶領一個排的兵力出行,從看押的角度說,四十多人管束六個俘虜是綽綽有餘的;但是,穿行日佔區卻帶著日軍俘虜,這裡面未知的危險因素無疑就多了很多。

然而教導員有他的打算。

劉恕對當前徐旅二營的處境,其實是抱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悲觀心態的。此前那場夜戰之後,營長等一批優秀指揮員犧牲,全營兵力傷亡過半,其中劉恕寄予厚望的新兵連絕大多數開了小差;兩處根據地遭到敵軍破壞,西坪村戰地總動員委員會的工作前功盡棄。在他看來,二營不僅喪失了到關門山後取得的所有成就,甚至遠遠不如從晉東北的五臺出時那麼強大。而且,更揪心的是,至今未明日軍何以對關門山腳下的八路軍根據地如此仇視,竟然派出數倍於己的精銳兵力大舉夜襲。

或許,這樣的襲擊或曰掃蕩,今後將是常態,那麼這就與林師以及徐旅長最初部署的、到遠離日軍的後方開闢根據地的方案,大相徑庭,相去甚遠!所以,劉恕覺得必須要將這一重大情況的變化,及時彙報給團長乃至旅部長;請求他們做出新的應對和調整。

當然,這一切,他是不可能悉數都對副營長吳子健表明的。而且,他已經拿定主意,要在上級長那裡,狠狠地告上吳子健一狀。因為二營之所以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吳子健負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責任!

至於帶上日軍騎兵戰俘,則是劉恕後來臨時想到的。日軍如此看重這幾名戰俘,讓教導員嗅出了其中的價值;如果能將他們平安順利地押解到上級指揮部,無疑是奇功一件。

“危險嘛,肯定存在,”

面對吳子健的試探,劉恕故意輕描淡寫地回應著

“但是此去北邊的正太路沿線,基本屬於太行山區,日軍的重兵都部署在太原等城鎮當中,對山區應該疏於防範。只要我們多加小心,避開其耳目還是完全做得到的。”

吳子健內心突然一動“教導員,你打算帶多少人去尋找團部啊?不會是想把二營的主力都拉走吧?”說到後面一句時,吳子健的語氣已是半開玩笑半認真,這一刻,他確實有些擔心劉恕會這樣做。

劉恕沉吟了片刻,緩緩答道“我帶一個排,應該足夠了。”

但這仍然讓二營副營長吃了一驚一個排!好傢伙!

“教導員,我說句話你別多心,你真的認為現在從二營拉走一個排、是一個小數目嗎?除去傷病員,咱們現在四個連加在一起,一共還能組成多少個排?!僅僅因為你個人要去尋找團部,就要動用一個排的兵力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劉恕聞聽一臉不悅“我個人?我是代表個人出去的嗎?二營遭遇重大失敗和挫折,敵情生重大變化,我是代表整個徐旅二營、代表二營最高的黨組織、去向上級領導緊急彙報情況和工作!”

吳子健毫不讓步,他內心始終不認為二營現在的處境需要向上級領導彙報,更絕對不會讓劉恕在這個緊要關頭再抽走整整一個排的力量

“教導員,我給你的建議是,你此行需要穿過敵佔區,因而從安全方面考慮,所有人必須便衣出行,隨行人數也不應過一個班。理由很簡單,目標小,隱蔽性才會強。”

“一個班?吳副營長,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需要押解的俘虜就有六個!一個班夠幹什麼的?”

“這我就不明白了!”吳子健誇張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教導員你是去尋找團部彙報情況工作的,為什麼一定要帶上那六個日軍俘虜呢?”

劉恕當然早就找好了應對的理由,這理由且聽起來很充分第一,日軍重兵在搜尋這批俘虜,足以說明他們的重要性,理應儘快將其交給上級審訊,以期從中獲得有價值的東西;第二,徐旅二營目前很有可能已經成為附近駐屯日軍的重點打擊目標,這種情況下,將俘虜關押在二營駐地,並不安全。

聽著劉恕胸有成竹的論述,吳子健意識到,教導員此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決心相當之大!他想,唯有動用軍事主官的權力了,否則,絕對無法阻止對方興師動眾地押解著日軍戰俘離開關門山。

吳子健當即提出,此事過於重大,不能僅由你我二人臧否,應該在即將召開的全營的連排級指揮員軍事會議上,提交集體討論和決策。劉恕聽罷一怔,眨眨眼,想提出反對意見,卻又一時找不出理由。吳子健則不給對方繼續反駁的機會,找個由頭一溜煙地跑出了營部。

接下來,軍事會議如期召開了。

除了還在山外的河口村、西坪村駐防的5連以及敵工隊的指揮員之外,其餘三個連倖存的連長、指導員、副連長、排長、副排長,悉數到場。吳子健還特意要求營部直屬的炮兵班班長參會。

會議由吳子健親自主持,教導員劉恕先宣佈鑑於副營長吳子健已經迴歸紅星峽,即日起由吳主持全營軍事、取消原來的教導員暫時代理二營營長的命令。劉恕再次失望地現,此項宣佈在會場上引起了不小的波動,如釋重負和興奮雀躍的神色幾乎盪漾在每個指揮員的臉上。他想罷了,說到底,自己只是政工幹部出身,這些在基層一線的軍事幹部,顯然更推崇和信任吳子健。

吳子健隨即宣佈,與會者為剛剛犧牲的營長等指戰員們,肅立默哀。默哀結束,他便以沉痛卻堅定的口吻,承認了關門山外兩處根據地此次反夜襲之戰的失敗,並強調,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敗在哪裡。同時號令全營上下,迅擺脫失利陰影,振作士氣,厲兵秣馬,準備復仇。

接下來,吳子健利用一張臨時找來的門板鋪到桌子上,用石塊和沙子迅簡要地製作了河口村、西坪村的沙盤,然後,從河口村之戰起,依次覆盤了生在幾天前的這場驚心動魄的反夜襲大戰。河口村戰鬥由他和8連的孫副連長講解(孫副連長當時帶著8連的兩個排,趕上了那場戰鬥);西坪村戰鬥則由6連長王雙龍、7連長魏鑫主講,其他參戰的指揮員做補充。炮兵班在西坪村戰鬥中,揮出色,打光了所有炮彈,為支援和掩護營主力的防禦和撤退,立下了汗馬功勞,吳子健特意要炮兵班班長趙野郊作了專門的講述。

這一講,就足足用掉了兩個小時。期間,吳子健還針對不同的戰鬥地點,就其攻防特點和戰術構成,詳盡地提問、討論、研磨,找出不足,強調優勢。

營部內由於採光不好,點起了七八盞馬燈,二十人上下的與會者,將沙盤圍得水洩不通,無不聚精會神地參與其中。這是吳子健在當連長和副營長時就一直立下的傳統,他認為,無論打的是勝仗還是敗仗,必須都要弄清因果,否則,就是打的糊塗仗。而他的部下,也長期以來在這種身臨其境的覆盤作業中,受益匪淺。

教導員劉恕雖然一同圍在沙盤旁,但是卻始終一言不;一者,在西坪村的夜戰中,他基本上負責指揮非作戰部隊的撤離,沒有親臨前線,也就說不出什麼東西來;二者,此刻他的心思,已經遠遠不在這個眼皮子底下的沙盤當中,他在考慮稍後怎樣拿出一個服眾的理由、以確保自己能夠順利地帶著一個排的精兵強將、押解日軍騎兵聯隊的戰俘離去——紅星峽也罷,關門山外面的村落也罷,在吳子健一手遮天的前提之下,已經沒有任何前途可言了!除非自己能夠從上級領導那裡要來尚方寶劍,重新整肅二營的展方針,方可重整旗鼓。

但是,事與願違。戰鬥覆盤終於結束後,吳子健請劉恕宣佈他本人要帶隊前往上級指揮部聯絡彙報的行動方案,當劉恕提出了擬定帶一個排、押解日軍戰俘出行的計劃時,吳子健馬上先制人地說道

“我本人不建議教導員帶領過多兵力執行這個任務,因為在敵佔區內樹大招風,且有日軍戰俘裹挾其中,行動風險極大。現在請各位連排長們,也都表表意見。教導員是政工幹部,對軍事行動方面不是很有經驗,希望大家幫著出出主意!”

一旁的劉恕一聽,險些沒有氣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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