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亂夜

土匪師爺提出的這個新條件,一時間讓晉軍57o團的團長和中校團附都感到了躊躇——比起剛才一眾悍匪想要挾人質一直進入關門山南麓的山口,變為出了龍灣村就可放人的做法,顯然更具吸引力。

但田團座還是很恐懼——眼前有自己的部下在四周對峙、心裡多少還託些底,如果任由匪徒們押著自己作為“肉票”離開,接下去情況將殊難預料。

然而,張團附帶來的前沿突敵情,同樣迫在眉睫,必須儘快上報旅部,但上報旅部之前,自己又必須做到安全脫身!

白團附率先失去了耐心,他揮舞著手裡的勃朗寧手槍,再次厲聲呵斥匪徒們馬上釋放團座,否則絕無可能活著走出這個小村子。

似乎是為了配合晉軍中校團附的話語聲勢,不遠處又響起了零星的槍聲——那是57o團第一營的部分官兵,正在圍捕散落在村內的其他黑石崖匪徒。

劉五妹也急了,她此番甘冒奇險親身深入晉軍防區,為的就是能夠將黑石崖的弟兄們完好地救出,如果出現與官軍火拼的情況甚至為此死傷慘重,那她這一趟無異於白白赴險奔波。

“田團座,你是堂堂國軍上校、抗日殺敵的好漢,大庭廣眾之下想必不會言而無信!”終於,拿定主意的劉五妹,同時對著田明達以及四周的晉軍官兵高聲喊了起來“那好,小女子這就依你所言,當場放團座大人回到軍中。也請團座大人高抬貴手,停止所有對我們的圍攻,只要放我們出了這個村子,一切後事均與團座無關!——今天冒犯了虎威,小女子日後一定會對田團座有個滿意交代!”

一面說,一面就開始親自動手解釋綁縛著田明達雙手的牛筋。

晉軍團長完全沒有料到對方竟會如此輕易地交出主動權,並且他品味著女匪的最後一句話,似乎他與這個漂亮女人之間、今後仍有著打交道的餘地!於是當即也就順坡下驢地高聲說道“很好,你大當家的有仁有義,我也就不再與你們計較!白團附,立即傳令下去,對黑石崖山寨的人不得圍捕,監視護送他們退出本部防區!”

由於劉五妹說做就做,一旁的師爺有心攔阻也來不及了。這場不期而遇的對峙,很快消弭,女匪一行一邊警惕地朝著村東方向撤退、一邊打呼哨、喊切口,沿途收攏自家的弟兄。

脫困後的田明達,心有不甘地望著漸行漸遠的劉五妹他們,一時忘了做下一步的部署。白團附見狀,馬上俯耳說道團座,我這就悄悄調動人馬,到村子外面再重新合圍了這幫土匪!

晉軍團長卻搖搖頭——他並非不想這麼做,但眼前軍情緊急,實在無暇分神去操心女人的事情“八路軍騎兵派來的人,通報的敵情可靠嗎?日本人真的出動了上千人?”

中校團附用已經關上保險的手槍戳了戳自己的軍帽簷,略帶猶疑地點點頭“應該可靠,咱們前沿的哨位,確信地聽到從梨花浦方向傳來的槍炮聲,據說相當密集。看架勢,交火的人數不能少。”

田明達知道,所謂的前沿哨位,是距離腳下這個龍灣村北面十里左右的一道小丘陵,旁邊鄰著青龍河畔的另一箇中等規模的村落趙家村。57o團第一營第四連有一個班的兵力在丘陵上建了嘹望哨和簡易營地——那裡也堪稱是整個晉軍獨12旅向北防禦的最前沿,為此,團部還專門扯了一條電話線過去。

田明達還知道,從趙家村再向北去,散落著的諸多村莊現在差不多都成了八路軍的領地,他們或多或少地在那些村莊駐紮著名為工作組、工作隊之類的準武裝力量。自己本來正要奉了旅長的命令、派出部分兵力前往那些村莊實施滲透乃至驅趕,不料,日本人竟然殺上門來了!

“立即給城裡的旅部打電話,告訴旅長,日軍重兵追趕著八路正朝著我們的防區移動,請求指示。”

“團座,那我們要不要先派部隊頂到趙家村的前沿去?”白團附立即問了一句。趙家村旁邊丘陵上的所謂前沿陣地,說白了就只是一個觀察哨位,一個班的駐兵,連一挺輕機關槍都沒有配置,可以說毫無戰鬥力可言。

“荒唐!”晉軍團長脫口訓斥道“你還真打算讓老子的兵力去替八路軍當炮灰、擋子彈啊!”

“那倒不是,”中校團附急忙辯解“我是覺得,一旦八路軍在梨花浦一帶頂不住日本人的攻勢,說不定會朝著我們這邊撤過來;那個時候,如果我們不施以援手的話,也必須頂住了陣腳、不能讓八路軍進入和衝擊我們的防區。”

夜色中的田明達,轉了轉眼珠,覺得白團附說的有一定道理。

眼下,他親自指揮的第一營的四個連,有一個連正散佈在龍灣村以北的數個村落裡(這一點他是仿效八路軍的做法),其中就包括趙家村旁邊的丘陵哨位上的那個班。而剩下的三個連,都部署在以龍灣村為核心的附近——想到此,田明達迅下了命令即刻出動一個連、朝著趙家村丘陵方向急進,任務為佔領趙家村、強化丘陵陣地,阻擋有可能敗退下來的八路軍殘部。

下完這道命令,晉軍團長內心忽然又一動,拉住自己的中校團附小聲問569團派出的徵糧部隊當中、暫時駐防麥村的那個大鬍子排長李滿倉,是不是還帶著部下守在那裡?

白團附一怔,表示不是很清楚——自從上次親自走了一趟麥村、從兄弟部隊的大鬍子排長李滿倉的手中連哄帶嚇地帶走了黑石崖匪徒的俘虜,他本人就再也沒有回到麥村去過。

“你這就派人,騎馬趕往麥村,如果那個姓李的排長還在,就通知他說、黑石崖匪幫的俘虜趁亂逃脫了,要他們在關門山山口一帶實施攔截!”

聽團座大人如是吩咐,中校團附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剛才團座明明已經放走了女匪一行,還明令自己不要追趕,怎麼現在又要鬧這一出?

而田明達的如意算盤是讓569團的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出面攔截劉五妹一行,如果能夠攔截成功,這筆賬也不會記到他的頭上——最好是能夠活捉了那個女匪!這小娘們兒竟敢在“洞房花燭”裡突施黑手、害得自己於部下前顏面盡失,總不能就這麼便宜地放走了她!念及這些,晉軍團長突然怒從心頭起,飛起一腳踹向不知何時站到自己身邊的警衛排長;身為團座表哥的田排長,被這一腳踹得鑽心疼痛,但情知失職惹禍的他,唯有咬緊了牙關,一聲不敢吭。

“命令一營營附,親自帶三連趕往趙家村設防,”洩完了怒氣,田明達開始抬腿往團部方向走,嘴裡繼續咆哮著“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八路軍的一兵一卒進入我防區!”

緊跟上來的白團附脫口又問了一句“那日本人呢?日本人上來了要不要開火?”

晉軍團長氣哼哼地停住了腳步,朝著近在咫尺中校團附喝道“日本兵追的是八路軍!我們不讓八路軍進來,日本人又怎麼會跟上來?——讓他們兩家鬥!”

衛兵舉著的馬燈燈光下,田明達的面孔看上去頗為猙獰,白團附雖有些懼意,但仍硬著頭皮繼續問“假如八路軍不聽我們的號令,堅持要撤入我們的防區,那讓三連打還是不打?”

這句話終於讓田明達啞了口——如今國共還在合作,八路軍是絕對意義上的友軍,57o團團長可以口頭不允許八路軍進入自己的領地,但要說到向友軍開火,他還沒那個魄力。弄不好,治他一個破壞聯合抗戰局面、製造摩擦的罪名,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我……你先馬上部署一營附帶人趕過去堵住防線,把八路軍派來的騎兵打走——我這就請示旅長。”

……

其實,遠在十里開外的晉軍前沿,那兩名八路軍騎兵撂下口信後,不用打就早已經離去了。

他們重返梨花浦,向連長夏連山覆命。彼時,夏連山正指揮騎兵連跨過淺淺的青龍河,轉進到河的西岸——他要利用西岸幾片小樹林的掩護,迂迴到追擊日軍的側翼,實施突擊。

而青龍河東岸,徐旅關門山支隊第一營則在營長王雙龍的部署下,利用梨花浦的村莊地勢,擺開縱深,阻擊一路尾追過來的日軍。

無論是王雙龍還是夏連山,都沒有奢望背後方向的平泉縣城那裡、會有晉軍獨12旅的援兵主動出現。八路軍這一個步兵營外加一個騎兵連的兵力,正是在主動誘敵、有目的地將日軍追兵引進獨12旅的防區。

夏連山是親自與晉軍獨12旅的軍官們打過交道的,也很清楚這支部隊的現狀。放著兩千條人槍卻始終龜縮在平泉縣城內按兵不動,身為三晉子弟兵,這種怯戰畏敵的做派,委實令人不齒。支隊長吳子健在戰前制定的這一方案,顯然也就是要將獨12旅拖進戰端。

一營長王雙龍在抵達梨花浦後,就與熟悉這一帶地形的騎兵連長緊急又做了一番溝通,進一步確認了梨花浦與晉軍獨12旅防區之間的距離。王雙龍認為,拂曉之前,本部應當儘量強力阻擊,遲滯日本人前進的腳步;快要接近天亮的時候,再將日軍引到晉軍面前,將晉軍部隊暴露給日軍,那樣一來,獨12旅縱然不想打,也由不得它了!

於是,就在這種作戰思路下,激烈的梨花浦阻擊戰,暗夜中全面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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