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腦袋幹掉了嗎？”坐在保鏢後車座上的劉五妹，朝著騎車追上來的黑驢歇斯底里地哭叫著“旺子可是把命丟在那兒了！”
“輕聲，大當家的！”三當家的黑驢總還算頭腦清醒“咱們先平安逃回去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兩輛腳踏車，在夜色濃郁的文城街頭狂奔，有兩次走錯了路徑，有一次還不得不停車到路邊黑暗處，以躲避迎面馳來的日軍騎兵巡邏隊——那顯然也是奔著剛才出事的地點撲過去的。
最終，他們拐上了熟悉的東關大街，從已經打烊了的寶元酒樓的後門，回到了老巢。
二當家的白寶元早就望眼欲穿了。這裡與南城的石磨盤小巷相隔甚遠，聽不見槍聲，但是卻聽到了凌空拉響的警報。從那時起白寶元就意識到了可能不大妙。
這間酒樓裡的夥計分成兩部分。大部分是純粹的廚師、水案、跑堂，最多時不到十人，他們並不瞭解酒樓的真實背景，每天打烊後便離開；白寶元還為家不在本地的幾個夥計安排了距此不遠的一個集體住處。
另一部分共計四人，全部是二當家的從黑石崖山寨帶出來的心腹嘍囉；這些人和他一起每晚夜宿在酒樓。平時山寨來人的接送，地下黑市生意的經營，白寶元均指派他們來做。
而今晚，由於進城來的大當家的與三當家的雙雙出馬、去實施幹掉偵緝隊長孟龍生的計劃，白寶元特意提前打了烊；待不知情的夥計們散去後，他將四個嘍囉召集在一起，吩咐他們做好應對不測的準備。
在二樓盡頭那兩間隱秘的房間裡，年長的師爺和年少的小菊也都一直沒有休息。毫不知情的小菊白天逛城裡的店鋪，買回了一堆好吃好玩兒的物件，此刻正興致勃勃地擺弄；師爺自然是瞭解今晚的行動的，不時悄悄從二樓走下來，打聽訊息。
終於，他們從後門迎到了倉皇逃回的大當家的一行——只不過，出時的四個人已經變成了三個，保鏢旺子的屍體丟在關帝廟大街上了。
“大當家的，確信路上沒有人跟著你們嗎？”
在一樓的大堂裡，聽完黑驢近乎語無倫次的講述，行事謹慎的白寶元問向劉五妹。
女匪此刻還沒有從今晚的驚慌和哀痛中緩過神來——保鏢旺子伏在街心、艱難開槍射向自己頭顱的一幕，仍陣陣刺痛著她的心肺。
另一個保鏢代替大當家的回應二當家的應該沒有人跟著他們。一來腳踏車騎得很快，二來這個鐘點的文城街頭，差不多看不到什麼人了。
“被你們伏擊的偵緝隊的人，也沒有追上來的嗎？”一旁的師爺也關切地問。
黑驢沒好氣地回答“沒人能追，孟大腦袋他們就一輛摩托車，當場就被我們打熄火了！”
“孟大腦袋幹掉了沒有？”
白寶元隨口又問了一句，不料這卻讓劉五妹神經質般地作起來，她猛地抓起身邊飯桌上的一個空碟子，奮力砸向了磚石鋪就的地面，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真他媽的有本事啊！”女匪悲憤地開始了宣洩“四個人四把槍，折騰了一氣，沒幹掉仇家，自己的弟兄反倒搭上了一條命！”
大堂裡就此陷入沉寂，沒有人敢再吱聲，只聽得見大當家的呼呼喘粗氣的聲音。
“姐，你們在做什麼？”
驀地，從樓梯方向傳來了一個怯生生的女聲，眾人循音望去，只見劉五妹的表妹小菊正站在樓梯的中間，疑惑地打量著大堂裡的人們，沒有扶樓梯欄杆的右手還握著一個碩大的棒棒糖。
這位天真爛漫的表小姐，是被一樓隱隱傳出的瓷器摔碎聲以及表姐的叫罵聲吸引出來的。
劉五妹強行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儘量用平靜的口吻朗聲答道“菊，這沒你的事，我們在商量酒樓的生意經——快回你自己房裡去！”
小菊半信半疑，站在原地沒有動，還下意識地舔了一口手中的棒棒糖。
女匪衝著師爺丟了一個眼色，後者當即心領神會，拄著手杖朝樓梯走去，很快便推轉表小姐移步回房了——平日在黑石崖山寨，除了表姐，小菊接觸最頻繁的就是這位師爺，所以很聽他的話。
目睹著這一老一少消失在樓梯盡頭，白寶元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重新開始講話“大當家的，你和三當家的能平安回來就好，旺子是個忠心義膽的好兄弟，咱們絕對不會忘了他——”
“旺子的屍怎麼辦？”劉五妹不客氣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頭“咱們不能讓他就死在大街上吧！”
酒樓掌櫃一下子露出了尷尬，支支吾吾地表示，他會盡快派人去打聽訊息。但是此次襲擊涉及到了偵緝隊長，就算孟龍生本人不追查到底，日本人也會插手。旺子的屍想要順利取回來，恐不容易。
“咋地？小鬼子莫非還想把屍掛起來示眾？”黑驢憤憤地插進來一句。
“這個……真不好說……”白寶元言辭閃爍，繼而迅轉換了話題“還有，大當家的，今晚咱們這麼一鬧，鬼子肯定會組織搜捕的，雖然不會挨家挨戶破門盤查，但你們再留在城裡……總歸危險——”
“你別說了，旺子的屍沒收回來之前，我不會離開！”女匪再次果決地打斷二當家的話“孟大腦袋應該也沒被幹掉，舊仇新怨、總還得一筆結算！”
白寶元聽了不由得暗暗心中叫苦——大當家的這是上來倔脾氣了！旺子是手持武器襲擊偵緝隊長，在孟龍生和日本人那裡絕對要被算作反日分子，哪個有膽量敢去公開討要其屍？！況且聽大當家的意思，還是要一門心思幹掉孟大腦袋，這無異於去已經張開的虎口裡拔牙啊……
劉五妹卻已經拿定了主意，當即吩咐道
“寶元，明天你就準備馬車，讓師爺帶一個保鏢、你再安排兩個酒樓夥計一起上路，把小菊先送回關門山——我和三當家的留下來，直到把這個樑子徹底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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