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請手下留情。”一個平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這院子的門既然己經被推開,第二批來的客人便不需再拍門求見了。
推門之人黑衣黑袍,躬身行僕從之禮道,“大人請。”
一個身著青灰色儒服,戴同色四方軟翅帽的中年人這才漫步而入。
他繞過嶽增等一行眾人,對著芭蕉樹上的白人行禮道,“應天知府燕攀龍拜見黃公公。”
嶽增一個人楞在原地,有很多事情讓他想不明白了。
十五衛在這位黃公公面前,為什麼忽然變得這麼沒用?
而這次救自己的,為什麼偏偏是他最瞧不起的燕攀龍?
陪都南京又稱金陵,應天,經濟達,人口百萬,號稱四海之內第一大城市,而鎮守這裡的知府老爺燕攀龍,竟然在職十年還無法升遷,這便怪不得不少人瞧他不起了。
黃公公黃謙略拱一拱手,算是回禮了,冷冷道,“燕老爺,你此時趕來……有些多事了吧。”
燕攀龍道,“下官此來,本來是準備聘請柳姑娘的,不巧,竟然和大家撞上了。”
黃公公眼中寒光一閃,道,“所以……你敢阻我殺人?!”
燕攀龍迎住他的目光,淡淡一笑。
黑衣黑袍的馬班頭走上前,道,“門外過道之中,有兩個神機營的兵士顱骨裂穿,死了有一陣子,應該又是黃公公的手筆吧?”
黃公公不屑一笑道,“你認不出他們?”
馬班頭反而怔住了,剿滅太湖水匪時,他也在旁觀,當時身著相同服裝的神機營兵士們成百上千,哪裡還分得清誰又是誰!
黃公公沉聲道,“剿匪之舉可嘉,燒寺院便是做過了!”
馬班頭這才想起,這兩位死去的神機營兵士與當時進寒山寺內四處傾倒火油的兩個頗為面似。
燕攀龍嘆道,“他們也燒了,黃公公也殺了,暫時權當兩清,大家先消停一個月,如何?”
嶽增一見來了幫手,當時又有了神氣,冷笑道,“你殺了神機營的兵士,以為有這麼簡單……”
十五衛嚇得臉色慘白,偷偷一把捂住嶽老爺的嘴巴,他只講出兩個字,道,“東廠!”
嶽增聞聲早嚇得腿如篩糠。
東廠直接聽令於當今皇上,負責監視,偵查,鎮壓官吏的不法行為。即“巡查緝捕”!他們隨手殺死一兩個兵士又算得了甚麼。
燕攀龍柔聲道,“先饒了他們這一次,如何?”
黃公公冷哼道,“和風細雨,這不正是殺人的好天氣?”
燕攀龍盯住他的眼睛道,“只可惜,這一陣子死的人己經夠多了,莫說,花魁爭豔的大幕已經開啟,金陵城中如今最緊要者一是維穩,二是維穩,三仍是維穩呀!”
黃公公本來滿身殺氣,一聽見花魁爭豔幾個字,默默嘆了一聲。
柳依依卻在盯著他,這位黃公公年不過三旬,面有病色,頭卻早己白完了,他是對往事的追憶太苦?抑或是懷念太深?這本來就最容易使人蒼老。
他為什麼要如此地恨我?
這世上己經沒有人再牽掛我了,如果再沒有一個人願意恨我,這樣蒼白的人生,豈不是比死亡更加讓人絕望?
柳依依再看黃公公時,欣喜中竟然滿是感激,感謝這種“恨”,讓她知道自己的存在。
所以她笑了。她那張蒼白的臉上忽然綻起燦爛的笑容,就像是乾枯的桃枝上忽然綻開了一朵桃花。
人己散,連門外的血跡也被細細地衝洗乾淨。
嶽增和十五衛得到黃公公的肯,溜得比兔子還快,如果不是柳依大聲提醒,連那一大堆價值不菲的禮盒他們也不準備要了。
眾人再回頭時,雨打芭蕉,上面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燕知府遞上“花魁奪豔大會席樂師”的聘書時,柳依依很利索地接過去,然後正色道,“我要加銀子!”
金陵城最為孤傲的柳依依,竟然也變成一個能用銀子數目打動的樂師!巨大的驚喜面前,反而是燕知府先被打懵了,迭聲道,“沒問題……那不影響姑娘休息了,馬班頭,我們走!”
遠處剛剛敲過三更,桃葉渡重又恢復了平靜,廳院中又只剩下柳依依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