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飛捷連聲露版桁(八)(1 / 2)

小說:表同作用 作者:平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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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著好歹將崔八保下,一干牽連的胥吏便都能安然度過這一回。

方才看看王星平為自己開脫,實則是要挑唆崔八,以為崔八就要著相開始攀咬起來,卻不想這位少爺終究是嫩了些,想來是手中確實沒有過硬的證據。光憑一張五千兩銀子的收據,就算崔八賴賬,也不過是個詐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論死,退賠便是,連徒刑都不會有。只要表面上的功夫到位,官員們更不會為這等事去費心,當然,他尚不知就連這想來應該在王星平手中的收據也是早已失落了。

但如今王星平說他要將官司打到底,還說拼將家產不要,這麼光明正大的給縣中府中行賄,徐國器卻連叫苦都沒有機會,他若是反對,趙懋德和他手下的吏員們第一個就會跳出來質疑。

王家在本地的一處田莊,雖然都是上好的水澆地,但田地在這裡本就不算什麼,但那崔家可是大戶,城外有莊子,城裡有鋪面,播州各地的幾處稅關還有別業。如今苦主正兒八經的將自己和被告捆在一起端了上來,除了牽涉太深如徐國器的,其餘人等正樂得笑納,經年的官司打下來,能把被告連骨頭都啃得不剩半根,分潤下來自也不少,只是這樣的軟刀子殺人作為報復來講卻是痛快無比。

崔八在此地依仗的是什麼?自然是錢,無論以何種手段,胥吏們能去跟他結交,無非也是為一個利字。不像官人們有著進用的坦途,吏員們從來都只能在地方上苦捱,明面上還要去看上官的臉『色』,若還不是正員,甚至連每月的工食銀子也是沒有,不為錢?誰還肯在這位置上一干就是數以十年計?

但那些打點的銀子不管是否常例,在吏員們看來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崔經濟家大業大,送出去多少,只會掙回來更多。

自然,胥吏們從來不是良善之輩,浸潤官長、起滅詞訟、說事過錢、灑派稅糧、誣執平民,地方上的這些惡事,哪一樣都少不了他們的功勞。

但在明面上畢竟還有流官在上,胥吏們只能做地頭蛇,卻遮不了天,充其量只能在天空之下蒙上一層灰霾而已,對於有根腳的富戶,一陣風也就能將這灰霾吹散,故而對付那等小民的手段始終是不可用在崔八這樣本地的大經濟身上,何況淘神費力得來未必有主動送到手上的好處來得更多。

只是現在王星平的一番話,卻把崔家放到了砧板上面,光明正大的查案,不耗盡崔家大半的家財一干胥吏們如何會罷休,何況這後面還有趙二府這個在城中肯為山西鄉人張目的舉人老爺做主。

崔臣鎬的家財是多是少,本也與他徐國器無關,但卻是崔家的命脈,命脈被斷了,縱然再留了『性』命,一家人出去就如死狗一般,這麼些年難保沒有結下仇怨的,到時候任人捏扁搓圓,想想就會讓崔老爺不忿,也就難保他不會把這位徐老爺做下的那些好事拿出來宣揚一番,好歹拖幾個墊背。

雖然肯定為了保住自己,崔八暫時不會當眾難,但以方才情形這事也是遲早,何況王星平這樣的拖延下去,時間牽延得久了,也就更加危險。自己不過是個掌管錢糧庫房的小小吏目,雖然是有品級的正吏,但在流官眼中連個屁也不是。國朝祖制,為防胥吏『奸』狡,矇蔽上官,親民官對胥吏是有先斬後奏之權的,雖然在如今這世相早已不如太祖時嚴苛,然而難保就沒人想做海鋼峰。

海鋼峰海瑞是歷嘉靖、隆慶和萬曆三朝的名臣,以剛直名世,但也是從來的不近人情。

但若是正經查案當中要為自己尋些好處卻是不難,徐國器不做,遵義府上下卻多有人會做,王家這後生小子行事當真狠辣,難怪貴州的叛夷和白馬硐會折在他的手中。

…………

轉眼已經月上柳梢,遵義道的官廳後衙卻是燈火通明。

“肅之先時在信中說天成你老成練達,可比舊年胡梅林,今日倒是信了。”

陳黌生中進士的底子,又在宦海多年,今日王星平的手段,稍微想上一想也就明白了。今天王星平為自己掙足了面子,下來劉、杜兩位縣府的長官也對自己多有奉承,從態度來看便多了幾分敬畏,讓陳黌生極為滿意。

胡梅林就是胡宗憲,昔年其為浙直總督,在江南總領抗倭事宜,關於他的事蹟,作為浙江人的陳黌生和張汝霖自然是從小便耳融目染的。胡宗憲身為嚴嵩一黨,又能與嚴黨的反對者們和舟共濟,保江南抗倭大局不『亂』,並最終平定了沿海的夷『亂』,治事手段為一時之選。張汝霖以胡宗憲比之,評價之高也反映了他對這個少年的看重,但今天在堂上的行事卻也真讓陳黌生刮目相看。

雖然出於尊重,王星平並未向陳黌生隱瞞自己的謀劃。取信於人乃是成事的先決條件,這個道理王星平自然是懂。只是計劃與執行從來都是兩個層面,這個道理陳黌生更懂,是以見面之初,雖然對於面前少年多有欣賞,但畢竟還是存著聽其言觀其行的心思。但沒有想到這翩翩少年不光會說,做起來也絲毫不差,如今這一番下來,遵義的局勢已經在陳黌生掌控之中,過去與湖廣鄉黨不睦的雲貴、山陝和四川本地官員雖然沒有名言,但都以行動和利益的驅動團結到了陳黌生周圍,而這一切都是這個少年兩三天中幫自己辦到的。

看起來不過是幾天時間,但少年在此事中下的功夫卻非常人能比,其中對於大明律令的熟悉,朝廷規制的瞭解以及人心利益的洞察,卻絕不是幾天時間能夠籌劃得益的,是以心情不錯的陳副使晚間便特意備下酒宴將王星平留在了後衙。

“觀察謬讚了,我也只是但求問心無愧罷了,這崔八於家父之事雖然可恨,卻也情有可原,只是倒賣軍糧的內中情由,我也是偶然得知,這是國事,便容不得我敷衍。”

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但最關鍵的卻是說到了陳副使的心頭,明明讓這位官人得了便宜,明面上卻是一片公心,用少年早前的話說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任誰也挑不出錯來,若是將此案釐清,朝廷還有他一份功勞。自己在遵義道一年有餘,沒想到這局面還是靠一個外路少年幫忙開啟,不過想及此處,還是心懷大暢。

“天成先嚐嘗這春酒如何。”

王星平雖不喜飲酒,但並非不能飲,換來的這個身體在與王忠德一干軍漢廝混中也將酒量鍛鍊了出來,只是初一入口,便覺得與以往在貴州所飲絕不相同。

“好酒。”

陳黌生見王星平說好,乃喜道“天成可能品出這酒的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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