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翠崗霧輕百草蘇(二)

小說:表同作用 作者:平老爺

【節日再更,求票,想給書友抱歉一下,之前寫昏了頭,本來應該是萬曆四十六年只有縣試、府試,因為是鄉試年,院試要到第二年,所以前面對話略作調整,不影響整體劇情閱讀】

先前還有剛進場的考生因為座位、考卷的緣故在考場中喧譁,更有正在重新穿戴的著急往院子中走,教諭在場中一陣呵斥,便都安靜了下來。

竹棚搭得並不穩固,也就是因為只是早春沒有雨水,但也算是四面漏風了。長長的考桌在竹棚下拉通,卻是幾名考生隔開佔著一桌。

縣衙臨時從衛中調來應役的軍餘們開始舉著牌子在考場中巡弋,四面牌子旁邊都跟著先前唱名的幾個書吏邊走邊喊。

“所有人都聽明白了,一道題是‘夷狄之有’,一道題是‘德如何’。”

有些考生眼神不好,正在聚精會神看著遠處題牌,一聽到題目頓時又是一片譁然,恐怕是出了考前的猜想。這題目出在別處還好,可這是新貴縣的考場,出了貴陽城不到十里便是夷狄滿地『亂』走的地界,馬上便有漢夷考生私下暗想今次考官的戾氣是不是重了些。

四面題牌被人舉著繞場兩週,便被送到考場中間的申明亭上四周立定,讓考生們遠遠也能再看見。

王星平是先看著文字再聽到喊話,腦子一轉已經找到了兩個題目的出處,前一句‘夷狄之有’出自《論語》相當知名的一句,‘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後一個題目則是出自《孟子》中‘德如何則可以王矣。’這一句。

這兩個題目都是截上小題,也即是以四書中句子前半刻意斷句而成的題目,這在此時是非常常見的出題方式,蓋因八股文的題目必須從四書中來,四書中文字有限,自明初重興科舉之後,該出的題目早已被用得差不多了,自後便有聰明的想出了截搭題目,這截上題便是截去四書中一句的上半形成題目。還有刁鑽的將上一句的後半與下一句的前半合在一起,成為一句文意不通的題目,謂之搭載題,比如王星平在之前所習時文中便看見過一個題目叫做‘不亦說乎有朋’便是將《論語》中‘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君子乎?’一句截下取上合成了一句,看起來前後不搭卻也要考生們應解,不過這樣的題目通常還不會出現在縣試、府試當中。

八股制藝講究的是代聖人立言,簡而言之,也就是考官出的題目都是問題,相當於有人拿這問題問你,而考生則要代入聖人思維,‘若自己是孔、孟將如何作答’,故而除卻四書之外,尤其是孔孟之後生的典故原則上都是不能入文的。是以民間有諺說制藝若演戲,倒也貼切。

制藝的題目取自四書,考官從中取一句、一個詞甚而一個字的都有,今日這題目其實只能算正常。

但後一個題目還好,這前一個題目放在別的省份也能說得過去,但把夷狄二字放在貴州的考場上,則說考官沒有深意實在是說不過去。

表面上看起來這題目是要問蠻夷的好處,但王星平仔細一想便回過了味來,看來縣中這位來了沒一年的張太爺果然還是個不甘寂寞的。

福泰號雖然平日因為生意事情也與縣中吏員有些往來,但新貴縣畢竟是萬曆十四年才新設的下縣,本就是與地方上扯皮多年的產物,如今縣令也才只有四任而已,貴陽的政事其實還是多由軍民府主導。而新貴縣令張大化更是四川綦江人,南京國子監貢生出身,嚴格說來連舉人都不能算,是副榜的副榜,若是和馬士英比中間都還差著兩級。

故而這張老爺雖然年近半百,卻只得一個下縣縣令,換做馬士英這樣的青年才俊,這就只是他未來仕宦生涯的起點罷了。

境遇不同心態自然就不同,王星平心道這張老爺多半是看著這一年官軍的捷報和撫臣的態度想要有所巴結,也虧他想得出來在這考題上做文章。想來這貴陽府中,恐怕也只有這新貴縣試能得這張老爺一人做主了。

縣試的主考官是知縣,從出題到監考再到閱卷都是縣令一力做主,縣中教諭等人不過是從旁輔助而已,他出這題自然是想從夷狄二字上下功夫,好顯出他也是主張改土歸流的錚臣,能得張撫軍的青眼。

但這個題目未免太過了些,畢竟這考生中還有土司子弟,今日的縣試成員中‘夷狄’起碼也佔了三成還多。

王星平自然也是一直主張改土歸流,對待敢於為『亂』地方的苗狆和土司他向來強硬,不光主動參與打壓,往往還要趁火打劫,但那是他的行動,光嘴上痛快的事情他並不打算去做,何況還是為他人裝點。故而只消片刻王星平便已將頭一篇的破題想好了,所謂破題便是用兩句話將對題目的回答簡明扼要的加以說明,這是一篇八股文最為關鍵之處。郡試還好,考生算不得多,等到了鄉試,往往考生上千,考卷也是同樣,一篇制藝考官先不會看正文,往往破題不好的便直接就給黜落了,連讓人看完的機會都不會有。

因為試題總出自四書,題目就難免也有古怪刁鑽的。就如王星平之前學過的時文中曾見過一篇,題目是‘子曰’,這是四書中出現得最多也最為平常的一個詞,他記得那篇的破題是‘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上一句點了‘子’字,下一句點在‘曰’字,而又將這個詞在經典中的意義說得生動而分明,可謂神來之筆。

大概構思好文章,王星平卻還不急,他四顧一番便馬上現有幾個考生舉止有異,看起來是有沒查出來的夾帶被拿了出來,但也依然找不出頭緒的樣子,八股時文要作弊其實也難,除非如上一科會試那樣有人直接請槍手進場幫忙寫好,不然這弊依然是做不成的。

倒是新貴縣衙本就不大,考場上也沒搭建以供瞭望的高臺,這倒是給這些考生作弊行了便利。

王星平看著笑了一笑,便不再關注這些人的表演,轉而在考桌前思考起自己的事情來。

眼下鐵廠于軍工上雖然已有建樹,但鑄錢一事卻是沒有頭緒,一則工匠還待招募,二來缺乏銅料,這鑄錢才是一筆大生意,等考完了試還得儘快將這制錢生意啟動起來,不然等幾位老爺磨了『性』子這生意便生出變數了。

還有石阡府那邊還要得力之人去上一趟,這條商路如今對他的商業佈局尤顯重要。

石阡府在貴州東北,論及資源恐怕是當下全省頗多的了。

全府轄下一縣三蠻夷長官司,是貴州煤、鐵產出的大府,苗民司的煤,石阡司的煤鐵多是半『露』天的礦藏,加上葛彰葛商司的棉花,三種貨物一經採購便可沿著烏江河谷而上,三百餘里道路只需半月便能運抵貴陽,而無論貨物是走北邊的『毛』慄鋪還是南面的棉花渡最終都會先抵達養牛圈谷地,這正是王星平當初一力要將此地佔下的原因所在。眼下有了遵義府的一條商路可以解決鹽和部分生鐵,若是再加上石阡府的煤鐵礦石那商號和鐵廠的貨源就更為穩妥了。

而這石阡府到貴陽的貨運途中還要經過平越府的甕安縣,甕安縣是萬曆二十八年平楊應龍之『亂』後將播州改土歸流一分為二的結果之一,當時遵義府劃歸四川,次年又以甕水、草塘兩個安撫司及平越衛右所幹平、乾溪、梭羅等十五堡地合置為甕安縣。這甕安縣雖然窮困,但卻最不缺一樣好東西,當地山中產龍骨,這還是聽之前那位遠道而來的倪朱謨醫師無意中提及,倪朱謨為編撰醫典特地到西南遊歷,先前在四川便拜訪了不少名醫,是以對川中道地『藥』材的產地頗為了解。而這條訊息卻是喚起了王星平前世已經淡漠的記憶,大6的磷礦多在西南幾省,以貴州為甚,而貴州的磷礦又以甕安周圍最多,煤、鐵、棉花、磷,這些都是王星平需要之物。打造兵器需要煤鐵,製作軍服需要棉花,而磷礦除了製作軍用火器外,更大的用處則在肥田。王星平的前世雖然不是農學出身,但氮磷鉀這三個名字還是早已銘記在心的。

種植作物需要的三種肥料,氮肥可以依靠豆科植物輪作解決,這道理雖然古人懂的不多,但方法卻是連目不識丁的老農都知道使用。而鉀肥則已經解決,四川的鹽井伴生的光鹵石本就是上好的鉀肥,且還不甚值錢,如今這磷肥的渠道也算有了,詰戎所屯田體系的建設便有了指望。現代農業遠勝古代的依仗除了選種、育種,最大的優勢就在於肥料,雖然鉀肥和磷肥的提純恐怕短期內無法做到,但即便是要浪費一些肥力,也比什麼不做要好,這便是王星平打的如意算盤。

王星平想完了這些事,才又開始構思兩篇文章,不覺已過了巳時,頓覺腹中有些餓了。他便先將考卷拿開騰出位置,將考籃中取出一個海碗放正,把陶罐裡的雞湯都一股腦倒了進去。又拿出一個精緻食盒,開啟后里面有幾個小碟,一一碼放開來,各有生鵪鶉蛋、肉片、魚片、菜蔬、豆芽等物,最後還有一抔米粉。

他取出筷子將這碟中菜餚全都扒入碗中,讓雞湯將菜肉淹沒,待湯上雞油重又聚攏,便專心等著了。

張大化在堂上坐得乏了,自顧自在考場中閒逛,看著考生們答題,時而搖頭時而欣慰,卻正好被一陣香氣吸引到了王星平的考桌旁邊。

‘還真是講究’。

張太爺見王星平桌上擺著的杯盤碗盞,心頭好笑,他自然認得王星平,知道這個少爺往日的事情,現在見他異於其他考生,居然在考場上吃起了大餐,那一大碗也不知是何物,居然頗為香美的樣子。

王星平剛將一碗加了料的米粉下肚,正巧抬頭看見張大化,趕緊起身作揖。

“學生見過縣尊。”

張大化點頭示意,眼睛卻瞟在他的考卷上,尚是白紙一張,他心道這小子未免託大,以往考試考生都是想到什麼就先寫上去,等到最後成文再拿一張空白的謄真。看王星平這架勢要麼是不學無術無從下筆要麼就是真的胸有成竹自信爆棚了,目下看來倒是後者最為可能,畢竟他這一碗湯食剛剛下肚卻不像是焦憂傷了脾胃的樣子,想及於此他乃提點到“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放頭牌了,天成莫不是想吃了夜飯再走?”。

所謂放頭牌,是考試交卷的時間,一天的考試,即便先做完了卷子也出不得考場,要等到未時末才能出去,未時末放頭牌,過了申時再放二牌,直到戌時天黑便不許再答。通常而言能夠得中的卷子多半會在頭牌和二牌交卷,拖到最後的幾乎都是自己心頭也沒底的。

王星平先謝過了張大化提點,飛快將碗筷挪到一旁,提起墨筆便開始破起題來。

‘豈以地之中外,分人禽之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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