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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錦堂春+番外 作者:九月輕歌

那是一個性情複雜活得至情至性的人。很真實,不是誰都能做到。

炤寧一些性情做派,完全秉承於江式序。而她的母親陳氏,是個為情而活的女子,喪夫的傷痛奪走了她的性命。

到今時今日,換個角度來看,一家三口有一個相同之處:認定了的人與事,便會付出或做到極致。

炤寧吃到七分飽,聽得狀元樓的夥計又送來飯菜,笑著吩咐服侍在一旁的紅蘺等人:“去廂房吃飯吧,有事再喚你們。”

紅蘺問道:“吃完飯能不能讓我們找徐叔賭兩把?”

“行啊。”炤寧取出一個荷包,抓出一把金豆子,“平分了當本錢。”

“多謝小姐!”幾個丫鬟齊聲道謝,滿面笑容地退下。

師庭逸看得訝然失笑。

炤寧在江南常與人賭的事,沒幾個人不知道,賭得要麼很俗,一擲千金;要麼很雅,賭注是古籍字畫。

江南多性情灑脫的才女、作風豪放的名士,近年來在當地以賭論輸贏是司空見慣,上至八旬老叟下至幾歲孩童都如此,個人有個人的賭法罷了。不難想見,炤寧在那邊的日子過得相對來說不錯,起碼消遣不少,得遇很多妙人。

這會兒看起來,她過了興頭,僕人們還樂在其中。

炤寧放下筷子,喝盡一杯酒,語聲平和地道:“你該看得出,我現在過得很好。雙親留給我的產業,可保我一世錦衣玉食,在不在江府都一樣。此番回來,只是要給自己正名,事情結束之後,或許會繼續遊山玩水。”

師庭逸沉默。完全處於被動的時候,緘默不語最是妥當。

“我變了,你也變了很多。”炤寧又斟滿一杯酒,起身轉到北窗前,站在圓幾一側,推開窗戶,看著暮光四合時分的梅林,“可曾想過,你希望我是什麼樣子?我倒是想過,你能與先父有三分相似便足夠。他是名將,但非好人。打仗想要取勝,就要比敵人更狡詐兇悍;官場中實現抱負,要比擋路的朝臣更陰險狠毒。先父是這樣的人,可我以他為榮。”她看了他一眼,“假如你我都非當初模樣,繼續來往,有何意義?”

師庭逸起身來,將酒壺放到她跟前的圓幾,和聲回答她的問題:“你這一番話,對,也不對。沒有誰不會改變,很多人結緣、投契再翻臉,不能接受對方改變是原由之一。若都能做到處變不驚,哪會有反目成仇的朋友甚至至親。”

炤寧睨了他一眼,“說下去。”

“舊日風波、新的際遇,都會讓人改變。但你我本性未變,若非如此,此刻我們不能這般平靜地相對。所以,”師庭逸的結論是,“與其說是改變,不如說是成長。”

“你總有的說。”炤寧笑笑,“還有呢?”

“再有就是最關鍵的一件事。”師庭逸看著她的笑顏,語聲更為柔和,“當初你我的分歧、離散,原因不是我認為你變了,這一點你仔細想過沒有?你在江家的時候,從不主動惹事,但是誰惹到你頭上,一概自嘗苦果。江予茼、江素馨和內宅外院有頭有臉的下人,栽到你手裡多少次?總是讓人明明知道是被你懲戒,偏生不留蛛絲馬跡。這些我聽了不少,可曾說過不認同的話?”

他說的都是事實。江予茼、江素馨總愛找茬生事,她和予莫高興了就讓手裡的丫鬟、小廝惡作劇捉弄他們一下,生氣了就讓他們出點兒事情得一陣子清淨,哪一次都做得不落痕跡。讓人抓到證據還了得?他們一定會鬧個不停,給她和予莫扣個毒害手足的大罪名。

炤寧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當初你實在沒想到陸騫兄妹會用那麼嚴重的苦肉計,認定是我怒極命人重懲他們。這樣看來,我根本沒把你放在第一位,更沒將元皇后留給你的話當回事。反過頭來想想,如果你枉顧先父遺願,我也會暴跳如雷。”她點了點頭,“清楚了,但我還是不原諒你,怎麼辦吧?”

師庭逸輕輕一笑,“不原諒是你的事,盡力讓你釋懷是我的事。”

“盡力讓我釋懷,也不需每日相見。”炤寧故意用挑剔地眼神打量他幾眼,壞壞地笑,“總相見的話,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我覺得自己笨,怎麼會一度想要與你緣盡;二是我覺得自己蠢,怎麼會看中過這樣一個面目可憎的人。你猜會是哪個結果?”

“你小時候不肯習武,看來是有先見之明——說話比刀劍還利,再習武還了得?”師庭逸四兩撥千斤,隨後才道,“你不想讓人誤會和我藕斷絲連,這是必然。你回江府之後,我會按規矩章程行事。有需要你及時獲悉的事,我讓章欽送信給你。同樣,你有事吩咐我的話,找個人傳話就好。”

炤寧對此很滿意,要的就是他這態度。回到江府若還如這兩日一樣,難免給人曖昧不清的感覺,那會讓她厭惡自己。拿得起就要放得下,憑什麼還要為了他作踐自己。

少見面,遠遠觀望,才不會被舊日情分影響,不做錯誤的決定。

“好。說定了。”炤寧和他碰了碰杯。

師庭逸在心裡嘆一口氣,“終於讓我站到了你認為合適的位置,實在是可喜可賀。”

“是啊。”炤寧笑道,“這樣多好。”他如果含糊其辭扯別的或是索性不接話,那麼過幾日他會發現,今日是她最後一次理會他。請父親的好友或大伯父上摺子彈劾他失德糾纏她,就能讓他很久不能出現在自己面前。

師庭逸拉過兩把椅子,和她落座之後,道:“這事情有了著落,我也不宜久留,抓緊時間說說別的吧?例如江府那邊,用不用我敲打幾句?陸府那邊的事,有沒有還用得到我的地方?”

“江府那邊,不用你做什麼。”

“你大伯父那個人……”師庭逸回想一番,不由訝然,“讓人想起時無從下斷言評價,這個人恐怕不簡單。”這種人往往是處世特別圓滑的人,自己先把稜角磨平了。

“他啊,”炤寧笑得意味深長,“活脫脫一隻慢性子的狐狸。”

正急匆匆回府的大老爺江式庾連打了兩個噴嚏,揉了揉鼻尖,懷疑是太夫人在罵自己。

近年來,太夫人的脾氣越來越大,做派越來越專橫跋扈,像是在找補以前夫君、次子和她對著幹的那筆賬,訓人的話是越來越難聽,府裡很多人在她嘴裡沒有名字,只有代稱:他和予茼是不成器的東西、窩囊廢;炤寧是煞星、喪門星;佩儀是書呆子、悶葫蘆;素馨是二百五、缺心眼兒的東西……

大老爺苦笑。

太夫人控制慾太強,讓她暴躁、痛苦的首要之事,是兒孫不順從、不讓她揉圓搓扁。

明明只是一個女人,偏要搶著做男人的事,叫人說什麼才好?

今日他應該下衙後就回府,事情實在是不少:予茼、素馨發急症,妻子不舒坦請了太醫把脈,太夫人氣沖沖地拎上妻子去找炤寧算賬。在外面都聽說了,就是懶得回來,正好大舅爺安國公邀他到狀元樓用飯,給了他個晚歸的理由,自是爽快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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